辨我雌雄(七)(1 / 2)

沈臨淵和越昭涯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金洋邊追邊喊:“等一下!”

小少年身量都沒長開,步子不大,追起來有些費勁,等沈臨淵他們停下,金洋又跑了一段才追上人,他喘了口氣,這才板起臉,冷著聲音道:“我知道,師傅想請你們帶我走。”

看金洋那副了然於心的態度,沈臨淵猜測這應該不是王先生第一次拜托彆人將金洋帶走了,隻是在他們之前的那些人,可能都沒能活著走出貞明村。

金洋瞪著他們,眼神裡儘是敵意,身子微微弓起,手臂略微張開了些,像是在用自己微弱的身軀護著那座飄滿了藥香的小小院落。

也許是因為常年生活在這樣陰氣森森的鬼蜮之地,小少年的身軀相比同齡人而言瘦弱的多,那雙稚嫩清澈的眼眸裡雖然有些許膽怯,可他仍是抿緊雙唇擋在兩人的麵前。

不去選擇正常人所生活的世界,反而願意留在鬼魅橫生,隨時可能喪命的魔窟。

越昭涯望著那雙清澈的眼眸,腦海中似乎一閃而過某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他已經記不清的時候,也曾有人不顧一切,挺身而出擋在他的身前。

血海滔天,哭聲陣陣,茫然的孩童望著被一劍洞穿,擋在他身前的父母……模糊的記憶中,那森然的劍意沒來由地使越昭涯渾身一陣,心上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隨心而動,才是天意。”

沈臨淵方才所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回響在他的腦海裡,越昭涯隻覺頭痛欲裂,他勉力抬起眼,咬了咬蒼白的唇,望向金洋,不知是在詢問,還是在求證。

“你為什麼不願意走?”

金洋先是詫異地看了越昭涯一眼,接著有些憐憫地望著他。

“連這都不清楚,你真可憐。”

轟然一聲——

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徹底破碎。

越昭涯的道心,隱隱有些不穩。

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卻是撞入了身後人的懷抱。

沈臨淵攬著越昭涯,笑盈盈地看向金洋,沒有動怒,反而像極了一個寬厚的長輩,說教道:“少年啊,人生的路還長著呢。沒有誰生來就會什麼,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金洋怪異地瞅了沈臨淵一眼,皺著眉道:“你年紀也不大,做什麼來給我說教。”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還是省省力氣,多管管你的小情郎吧。”

金洋抬頭看了眼天空,此時豔陽高照,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這裡的白天極短,再過不久,就要天黑了,你們自求多福,如果連第二夜都過不了,也彆再提什麼帶我走的蠢話了。”

沈臨淵嗬了一聲,咂舌道:“這小鬼還真不可愛。”

說著,他又將手掌按在越昭涯的肩膀上,微微使了些力,沉靜的聲音緩緩掃去籠罩在越昭心上的陰霾。

“我說過,我會一件一件教你。”

他執起越昭涯冰涼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間,又說了一遍。

“你不明白的,你不理解的,你未曾體會過的,我都會教你。”沈臨淵一點一點圈住那隻冰涼的手掌,笑意盈盈:“來日方長,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

直到這一刻,越昭涯才仔細去感受兩人交握的雙手。

他自小開始練劍,經曆無數風霜,手上早已布滿了粗硬的繭子。然而握住他的那雙手,白皙修長,就像一件完美無瑕的藝術品。

心有所覺,他忍不住動了動手指。

察覺到掌心間的異動,沈臨淵一下子就笑了,“就是這樣,順著你的心,旁的彆多想。如今我們還被困在這鬼地方,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去,人已經被困住了,何必讓心也深陷泥淖呢?”

“小道長,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你可要打起精神來。”

若說沈臨淵前麵的話隻是讓越昭涯稍微放開了些,最後一句卻是正中死穴。

越昭涯有些懊惱地垂下眼眸。

是了,現在危機四伏,他不該在這時候還心有雜念。

默念著平心靜氣的咒語,越昭涯緩緩閉上眼,再睜眼時,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冷心冷麵,果斷決絕的越仙長。

隻是,那雙一向幾乎能凍僵人的雙眼,在望向旁人時,第一次有了些許溫度。

“多謝你,昭涯明白了。”

沈臨淵沒再多說,隻是牽著少年的手掌,微微勾了勾唇角。

回到家中時,李二郎不知去了哪裡,院子裡空無一人,可是沈臨淵和越昭涯的心情並不輕鬆。

院子裡的石桌上,正擺著一盆“豬”肉,濃烈的腐肉的味道撲鼻而來。

從王先生那裡聽說了“豬”肉的由來後,兩人再見到麵前這副景象,除了驚悚以外,更多的是令人作嘔的惡心。

“嘎——嘎——”

枝頭間,烏鴉叫了兩聲,一雙猩紅的眼眸盯著石桌上的腐肉,拍打著翅膀盤旋在天際,映著那輪修煉變作深沉黯淡的紅日。

沈臨淵和越昭涯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天,就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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