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這邊請。”霍雙將他引至一水閣, “主人就在裡麵, 沒主人吩咐小人不便進去, 您請吧。”
陸振恒進了水閣, 發現這屋裡反倒不如外麵精致, 不論是布局還是陳設,都極其隨意, 沒什麼講究。
他繞過六角木門,便看見一個素衣道袍的女子正背對著他, 在一扇屏風上作畫。還有一位同穿素衣婢女打扮的小姑娘,低眉斂目安靜地站在一旁。
定國公府雖是武將起家,卻已世襲數代,陸振恒不喜武道,文采不如朝中那些正經走科舉考出來的翰林學士,卻也作地一手好詩畫。
陸振恒生於勳貴之家,見過的好字好畫不知凡幾, 一眼便瞧出, 這素衣道姑極擅丹青,連上麵的題字,字體也是他從未見過的。
那寥寥幾字, 起落勾挑,大氣磅礴,下筆有力,字骨錚錚。若不是親眼見其下筆,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字跡,竟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仙師?”陸振恒知道外界都稱陸宅之主為陸仙人,還傳出什麼“仙人指陸”說辭,但他本人卻是不信這世上有什麼神仙鬼怪。
陸幼璿最後一筆收勢,旁邊那婢女忙將她手裡的筆接過,又遞了巾帕過去。
陸幼璿轉過身來,邊仔細擦拭著手上的顏料,邊朝陸振恒喊了一聲:“陸世子。”
“你……”陸振恒腦子一片混亂,他目光驚疑地望著陸幼璿,“你姓陸,可有名?”
陸幼璿笑道:“姓名姓名,既是有姓,怎會無名?”
“我於家中排行最幼,名幼璿。北鬥天璿的璿。”
陸振恒頓時上前幾步,失態大喊:“你是幼娘?”
“幼娘,我是你父親!”
“這些年來……”
不等他說完,陸幼璿便抬手打斷他:“陸世子特意登門以百金求見於我,便是來認親的?若是如此,還是請回罷。”
“我既入道門,塵緣皆斷。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父親,你我之間都不相乾。”
陸振恒聞言,一顆心涼到了底,他看著眼前神色漠然的素衣道姑,無法相信,這就是他的女兒,是他已逝愛妻的孩子。
“香茗,送客。”陸幼璿側首朝身邊的婢女道。
那名喚香茗的婢女上前,抬手做請,“世子爺,請吧。”
陸振恒從驚亂失態中回神,想起自己此番來的目的,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本是想請陸仙師過府,替小陳氏看看身子,順便算算她肚子裡的是男胎還是女胎,可他萬沒想到,“陸仙師”就是他失蹤多年的小女兒。
幼娘回京多時,不僅沒去國公府認親,對待他這個親生父親,還似陌生人一般……
陸振恒不想對親生女兒有什麼意見,那是他的骨肉。可心裡終究是不舒服。
當然,他心裡再是不快,也不至於沒理智到讓陸幼璿,去給小陳氏一個姨娘看病,這要傳出去,江左陳氏怕是能像之前一樣打上門來。
還有端慧長公主那個潑婦,也不會坐視不理。
陸振恒神色恍惚地被香茗請了出去,霍雙一送他出門,立刻把大門關了起來。
“幼娘……”陸振恒目光複雜地看著陸宅大門半晌,轉身上了國公府的車架離去。
回府的路上,陸振恒一直在想,幼娘到底怎麼成了如今的白鹿仙師?
她是怎麼做到的?是以騙術糊弄京中權貴,還是當真在外學了道門玄術?
若是騙術,她今年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如何讓京中權貴都對她又敬又畏,連聖上先前都想請她到宮中見她一麵。最後還是宮中得寵的貴人出言相勸,這才讓聖上打消了念頭。
陸振恒百思不得其解,心裡也不知怎的煩悶地很,回到府中,又聽聞小陳氏頭痛不止,臉色更是難看。
陸振恒一進門,小陳氏便著急問道:“可請來了陸仙人?”
“京中多少權貴想見陸……想見她一麵都得排著隊。我看你還是彆多想了,我托信到宮裡,請個禦醫來府裡給你瞧瞧。”
小陳氏一聽這話,頓時不依,撲在榻上哭了起來,邊哭邊道自己肚子裡的孩兒命苦,托生到她這個出身低賤的娘肚子裡,連請個道姑都請不來。
陸振恒頭疼不已,卻又不能不管小陳氏,“這樣,我先請禦醫來給你看看,若是禦醫看不了,我再親自去白鹿巷一趟如何?”
小陳氏這才抽搭著應了。
陸振恒也沒了在她房裡繼續待著的心情,到楊璿院子裡,看過她之後,便去了書房。
陸振恒一走,楊璿就趕緊去了小陳氏那裡。
“娘,你跟陸叔說什麼了?我怎麼瞧著陸叔神色不對?”該不會是她這娘又花式作死了吧?
小陳氏瞥了她一眼:“叔什麼叔,那是你爹。”
楊璿無語。她姓楊,陸振恒姓陸,他永遠不可能是她爹,她也沒法把陸叔當爹。
因為她知道,陸叔之所以對她好,是因為她長得像陸幼璿。
陸幼璿是失蹤了又不是不在人世了,她可以裝鵪鶉賴在府裡不走,卻沒辦法真的鳩占鵲巢搶了陸幼璿的一切,不然萬一哪天陸幼璿找到了,回來了,她該如何麵對對方?
“不知是不是這幾天裝病裝多了,我倒真有點頭疼,所以讓你爹去請那個陸仙人來瞧瞧,順便看看我這胎是男是女。卻不想人家架子大地很,嫌棄我是做妾的,不肯上門。”
“我隻好跟世子哭幾聲,說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