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身子骨不太好,從立秋開始就得等到太陽出來沒了潮氣兒才起床,一年有小半年都不能活動,連帶著晨昏定省都晚,早飯也不跟她們一處吃,就更彆說管家了。
若不是這樣,父親也不會——許元姝有點心不在焉的,又想起昨天父親要納的妾,娉婷?
聽他們的意思,這一位娉婷還跟他們家裡有舊,跟母親也是舊識。
“快帶著你弟弟看看她們給我準備的什麼?”祖母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手裡的美人錘也叫祖母奪了去,“若是沒有黃金糕我是不依的。”
許元姝知道這是要有話跟孟氏說了,她拉著還有點不明就裡的誌哥兒,笑道:“若是有黃金糕,我也再吃兩塊。”
說著手上微微用力,對誌哥兒道:“這方子是祖母從宮裡帶出來的,先帝每天都吃,雷打不動。”
待到兩人離開,許老太太用力坐了起來,她落下病根的不僅僅是手指,連腿腳也是一樣,每年一到冬天就酸疼無比,連下床都得好幾個人抬著。
孟氏急忙扶住了婆婆。
許老太太歎了口氣,道:“當年我還是個小宮女,你父親是熬藥的藥童,我們是認識幾十年的交情。再後來我向你父親提親……”許老太太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她抓著孟氏的手,“我那老二……若不是他大哥死了,如今他也當不了家,你放心,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們兩個好好看著他。”她拍了拍孟氏的手,“我叫他們又備了東西,你一會一起帶去。”
孟氏哽咽著點了點頭,“您快好好歇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去吧。”許老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彆叫你姑娘吃撐了。”
孟氏笑了起來。
許元姝倒是沒吃撐,不過許修誌看見桌上有他最喜歡的水晶蝦餃就不太忍得住了,等到孟氏說完話找來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一籠了。
孟氏一臉的無奈,又瞪了一眼在一邊看熱鬨還幫著倒醋的許元姝。
許元姝抿著嘴笑了起來,“母親彆擔心,祖父是專門給陛下看飲食的太醫,還治不好一籠蝦餃了?”
許修誌臉上有點紅,隻是眼神還往小丫鬟又端上來的蝦餃上頭瞄,他猶豫了不過幾息的功夫,就小聲問道:“那也應該能治好兩籠吧?”
孟氏氣得笑了出來,抬手就在他背上一拍,道:“趕緊走!”
許元姝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她跟著孟氏從祖母的屋裡出來,沿著廊下一圈抄手遊廊往二門走。
許家從發跡到現在,就算加上許元姝也就才第三代,不過家底已經很豐厚了,去年翻新的抄手遊廊修得十分精致,據說雕刻的師父是工部的工匠,手藝好得驚人。
隻是這抄手遊廊上雕刻的多是正財神偏財神等等,花紋也用的是元寶紋,著實不像是有底蘊的人家能乾出來的事情。
不僅僅是家裡的院子比一般的官員的都要好,家裡各種產業每年還有四、五千兩銀子的收益,就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富貴人家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們家裡的確就是一般人眼中的暴發戶。
許家太爺,也就是許元姝已經去世的祖父,當年是個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莊稼漢,家裡饑荒了之後上京投奔當了太監的兄長。
後來靠著太監的關係,祖父領了宮廷買辦的差事,還娶了宮女出身的祖母。雖然祖父隻是個小頭目,不過十幾年下來,家裡也攢了不少銀子。
祖母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許元姝的大伯父,聽說書讀的還不錯,剛過三十就考中了舉人,勉強也能算得上是才俊了。
隻是樂極生悲,跟友人酒宴的時候掉下河淹死了,就在中舉的第三天,連個兒子都還沒留下來。
二兒子就是許元姝的父親了,在讀書上沒什麼天分,加上祖父忙於生意,祖母身子不太好,有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大伯身上,等到大伯死了,他們才發現再想讓二兒子上進已經晚了。
祖父臨死前咬咬牙找了關係,給他捐了個功名,娶了太醫的女兒,又花了大力氣把他安插在上林苑監,靠著太監討生活,至少現在看來還算不錯。
至少要許元姝說,家裡的擺設是越來越精致,丫鬟婆子也越來越多了。
隻是他們家裡是靠著太監發家的,許元姝曾經聽母親說過,他們家裡的收益有六七成都仰仗著宮裡的太監,許元姝忽然打了個寒顫。
父親昨天說要納的妾,那個叫娉婷的,哥哥好像是宮裡的太監?司禮監外差?哪裡的織造太監?
司禮監這地方對太監來說,就是文臣的內閣啊,就算是外差,那也是好比翰林院一樣的地方,如果是這樣——
許元姝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依照父親的性子,他怕是一定要把這娉婷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