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太監扭頭看她一眼, 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抬腳就往南邊去了。
許元姝跟在後頭, 顧太監來肯定是那人去問了, 至於他為什麼認下舅舅這個稱呼……隻要往他唯一的妹妹身上想一想就知道了。
“我原想抬了舅舅的名號出來, 那太監就要退走了, 可沒想他竟然有膽子去問您。”許元姝半真半假的試探道。
顧太監慢慢走著, 頭也不回,答道:“他們幾個湊了五百兩銀子給看門的幾個宮女, 叫放他們進去看一看, 這下被你攪了,你可有銀子賠給他們?”
“既然說的是看一看,那他們看也看過了,再說銀子也不是我收的, 為什麼又要叫我賠?還是他們賴上了舅舅?”
顧太監輕笑出聲, 道:“他們自然是不敢的,隻是可惜那幾個宮女了。”
許元姝自然是不會替她們可惜的,把她們這些剛進宮的小宮女們往火坑裡推,難不成還要幫著數錢不成?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出聲, 顧太監的腳步停了下來, 視線落在許元姝身上。
這要是……他的親外甥女兒就好了,顧太監不由得歎了口氣, 要是當年他妹妹能像她一樣, 從朱大人家裡出來的時候也不會隻落了銀子, 除了伺候男人跟害人彆的一樣沒學會。
可惜……可惜……
先是騙過他妹妹, 到了這宮廷裡,現在還敢打著他的旗號去嚇人,她能走到什麼地步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若是沒有這份心性,在宮裡是走不遠的。
而且……若是她如此防備他妹妹,甚至連許義靖都一起騙了過去,她究竟知不知道孟氏是怎麼死的呢?
這人長成了必定是個助力,可是顧太監還是覺得,還是又笨又忠心的手下用著更放心些,所以她還是去新羅的好。
見顧太監許久沒有說話,許元姝裝作很是大膽的樣子,抬頭看了一眼,道:“我覺得,若是真叫我認個乾爹,怎麼也該是戴太監那樣的人物才好。”
顧太監再次失笑,道:“你真是敢想,戴太監從小陪著陛下長大,更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恩寵是獨一份的。彆說是你了,就是我也想認他當乾爹呢。”
“那可就亂了輩分了。”許元姝笑了幾聲,顧太監身子一轉,又往前走了,隻是一轉身,他臉上那點子笑容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半晌,顧太監忽然道:“李尚宮要去新羅了,你可知道?”
許元姝微微歎氣,一臉的惋惜還有遺憾,點頭道:“知道,四月十二就要走了。”
顧太監臉色一變,眉頭一皺,昨天才定下來的日子,沒想她消息這樣靈通,不過再開口,顧太監聲音依舊是緩緩地,真的就像是舅甥倆閒聊。
“李尚宮這次去新羅一共要帶七個人,五個宮女,剩下兩個——”他稍稍一頓,道:“其實也是宮女,十六七歲的宮女,一個是皇後宮裡的,一個是魏妃宮裡的,都是麵容姣好,用來給新羅王充斥後宮的。”
“至於那五個宮女,皇後娘娘說了,全都從你們裡頭選。”
顧太監站定,回頭看著許元姝。
許元姝臉上還是那份略有遺憾的表情,似乎一點不擔心要去新羅。這份心性很是讓顧太監佩服了,要說他現在也能做到不動如山,可是他十三歲的時候能嗎?
顯然不能。
那時候他剛去禦馬監沒兩年,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怎麼往上爬,又或者湊到主子前頭去表現,一聽見有主子來禦馬監,興奮的連飯都吃不下去。
“雖然現在跟你說有點晚了,”顧太監不無遺憾道:“不過還是要叮囑一句,你跟李尚宮平素可還有什麼來往?這些宮女裡頭,又有幾個人比你出色的?尤其是各種宮規,要知道李尚宮帶人去就是幫著管理新羅王後宮的,宮規背的越好,就越可能被她帶去新羅。”
顧太監當然不會後悔顧氏攛掇許義靖害死了孟氏,不過若是早知道許義靖的女兒能用,他至少會讓顧氏選個不這麼容易露餡或者惹人懷疑的手段。
“我是走的趙典簿的門路進宮的,,頭一天就被李尚宮半真半假的訓斥了一頓。前兩日她還曾罰我給彆的宮女洗衣服。”許元姝一邊說,一邊留意著顧太監的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想來她是不怎麼喜歡我的。”
顧太監一臉的如釋重負,“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轉過身去往前走,臉上顯出幾分陰鬱來,他一聽見許元姝舉著他的旗號嚇唬人,立即就差人往上頭遞話,想叫她跟著一起去新羅,現在看來還真沒遞錯。
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人,還是早早送出去的好。
顧太監臉上就顯出一絲笑意來,歎了口氣像是生出什麼感歎來,道:“我今年才回京,雖然在蘇州當織造太監很是逍遙,可是不在皇宮,看不見大內的規矩,就好像這個太監白當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這會兒是飯點,在蘇州的時候,空氣裡都彌散著各種香氣,可是在皇宮裡什麼都聞不見,飯菜裝在碟子裡蓋好,先用緞子包上,再放到漆盒裡,外頭再包上一層緞子,什麼味道都聞不出來。”
“就是相鄰的兩座宮殿,沒有人知道對麵屋裡究竟吃的是什麼。”
“這就是皇宮大內。”
顧太監發完了這頓感慨,就又邁著步子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