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太監帶著她上了漢白玉做成的台階, 接著走上高高的露台,這才到了乾清宮的宮門口。
許元姝雖然不敢抬頭, 可是就剛進來乾清門遠遠的那一眼, 乾清宮光門……怕是就有四五丈高了。
跟在戴太監的身後跨過門檻, 許元姝越發的覺得自己卑微的像是螻蟻。
許元姝跟著戴太監從宮門左側進去, 乾清宮就連門檻這種每年要換的木料, 都是紫檀木的。
抬腳的時候她頭稍微一偏,覺得就算她現在伸手, 怕是離門的右側也差了好大一截子。這門七八人一起進來怕是都挨不著對方。
她深深吸了口氣, 頭似乎又低了一些。
一進去這一間按理來說應該是明間,可是因為屋簷高,進深五間的關係,裡頭幾乎是黑黢黢一片, 許元姝隻能看見中間的高台上一個寶座, 兩邊都是合抱三五人粗的柱子。
還有紅色的幔布,隨處可見的燭台,還有地下黑到好像把所有光都吸進去的金磚。
乾清宮裡頭鋪的是金磚,女官講課的時候, 若是有閒暇也會說一說宮裡的軼事。
比方這金磚不是金子做的, 而是一塊磚造價一兩金子,所以戲稱金磚。
還有種說法是因為這磚做工極好, 敲起來有金石相擊的聲音, 所以才叫金磚。
隻是後頭這種明顯沒有一兩金子一塊的磚惹人注意, 所以說起來大家都相信前一種。
還有這磚上澆了一層蠟用來用來填補縫隙, 每天——
“你在這兒等著。”戴太監的聲音把她從思緒中拉了出來。許元姝一陣後怕,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走神呢?
“是。”許元姝收斂心神,低聲應道,進到這樣的地方,她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生怕會驚擾到什麼。
不管原先是怎麼想的,可是看見這皇帝的寢宮,她對上下尊卑這四個字的理解更加的透徹了。
她們住著四人一間的屋子,可是聽說乾清宮裡光床就有二十七張。
她們的屋子低矮,能清清楚楚看見房簷上的雕花,可是這裡……她連抬頭看一眼都不敢。
戴太監進去不過小片刻,一點聲音都沒傳出來,就又出來輕聲道:“進去吧,吳貴妃也在,陛下心情還好。”
這時候戴太監敢說話,許元姝卻連道謝也不敢了。她垂首跟著戴太監進去,覺得自己的走路姿勢都有點彆扭。
繞過一麵十二扇的錦繡山河紫檀山石屏風,戴太監又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陛下,那宮女帶到了,奴婢先行告退。”
皇帝揮揮手表示知道了,戴太監再次行禮,這才離開。他走得四平八穩,一點都沒再看許元姝。
不知道為什麼,許元姝忽然就鎮定了下來,戴太監說她是“那宮女”,這分明是暗示她,陛下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隻是……教她們宮規的女官明明白白的說過,太監是可以自稱臣的,宮女做了女官也是可以自稱臣的,但是戴太監已經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他在皇帝麵前的都是自稱奴婢——
許元姝忽然打了個寒顫,方才二十一皇子對她陰陽怪氣的……莫非是因為她在十三皇子麵前自稱“妾”?
許元姝不敢想太多,估摸著戴太監差不多出去了,就在皇帝麵前跪下,道:“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還沒說話,許元姝先聽見一聲笑,是個女子的聲音,想必是戴太監口中的吳貴妃,“可見陛下威勢漸重,瞧瞧這宮女都緊張成什麼樣子了?”
“起來吧。”還是吳貴妃的聲音。
許元姝不敢動。
“起吧。”這次是個略顯得沙啞的男聲。
許元姝這才道:“多謝陛下。”然後站起身來垂首立在一邊。站直身子視線就能稍微遠一些,她這才看見前頭不遠處就是六王爺,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你是新近宮的宮女?”還是吳貴妃在問。
單單這幾句話,許元姝就明白吳貴妃究竟有多麼受寵了。
她不單單是後宮唯一的貴妃,還敢搶在皇帝麵前說話,更是能夜宿乾清宮。
“回娘娘。”許元姝稍稍轉了轉身子,雖然依舊不能抬頭,不過聽聲音也是麵對吳貴妃了。
“奴婢是新進宮的宮女,正要去拜見皇後娘娘。”
上頭傳來幾聲衣服摩擦的聲音,吳貴妃又道:“你走近兩步?”
許元姝估摸著距離,往前走了大概四步。
吳貴妃一笑,道:“你都是個女秀才了,李尚宮那樣嚴厲的人,可見你很是不錯。”
許元姝有點緊張,她故意放大了這種緊張,她記得許義靖曾見過三次皇帝,就是第三次了,回來依舊是興奮了差不多十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