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忠福把頭低了下去, 心裡有點慶幸張忠海來叫他了,他走的時候可是沒聽見兩位娘娘有什麼不好的消息的。
梁太監的汗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小聲道:“回陛下,郭側妃……是因為下馬車的時候沒站住, 一頭栽了下來把頭給磕了,她自己看見血先暈了過去,這一路來回趕得緊, 行李藥材都還在箱子裡,良醫手上也沒合適的藥, 就先去廚房刮了些鍋灰給她撒上了。”
“血止住了。”他又急忙補充道。
皇帝深一口氣,先說的都是不太嚴重的, 就這樣還是不太嚴重……
“魏侍妾呢?”
梁太監吞了吞口水,“昨兒早上上路的時候, 梅侍妾一聽要通宵趕路一直回到京城,就不想跟魏侍妾一輛馬車了, 她去了兩位何侍妾的車上,說一路上也能說說話解悶。”
皇帝看了一眼施忠福,施忠福道:“的確如此, 大家都看見的。”
皇帝耐著性子嗯了一聲,梁太監又抖了抖,覺得這事兒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 可是早死早超生, 便把脖子一梗道:“沒人跟魏侍妾說要趕一天的路……為了趕路快又精減了些馬車, 主子們的馬車沒動, 丫鬟婆子們擠在一處了……魏侍妾沒人看著不行……”
“到底怎麼回事兒!”皇帝嫌他說得慢,又吞吞吐吐的,氣得想去踢他。
梁太監又把脖子一縮,“她溺在身上了。”
“好好好!”皇帝一腳踢在了桌子腿上。
說了這句,後頭的就好說了,“等到了王府,丫鬟婆子們去看她的時候,人已經暈過去了,一頭的冷汗,這才叫出來的。”
皇帝想問難道中途就沒停下來過?
隻是又想,縱然是停下來了,又有誰會去關心一個明顯是充數,永遠不可能侍寢的傻子?
更何況到了京城,她們這些人就是府邸舊人,她就成了皇後,不然也不會連夜趕路了。
三天的路,她們一天就回來了,可想而知路上著急到了什麼程度。
就連施忠福都成了這幅鬼樣子!
皇帝搖了搖頭,冷笑道:“朕要——”
才說了兩個字兒,皇帝就打住了。
他做不出這種事情。
如果放任不管……或者拖一拖,郭氏頭上用的是爐灰,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她自己,人人都知道他不喜歡郭氏,尤其是前頭長興侯府鬨將起來,幾乎是撕破了臉,連陪嫁的人都退了回去……魏氏是個什麼樣子也是人儘皆知……
縱然這人是當初上頭硬塞給他的……
若是這兩人都死了,他能用這個理由廢後。
可是他做不出來,沒有人該這樣去死。
“趕緊叫太醫!一定要治好!”皇帝怒道,“梁順去!叫開了內庫拿藥,治不好你提頭來見!”
梁順手腳並用爬了起來,急忙拉了門口小太監問內庫的鑰匙在誰手上,在寒冷的冬天硬是跑出來一頭的熱汗。
皇帝氣得深吸一口氣,又是一腳踢在桌上,心中甚至還有一絲委屈,連眼圈都紅了,隻是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委屈。
為什麼會有人能狠心到這個地步,為什麼有人能自私到這個地步!
他明白自己的一個決定能左右許多人的性命,所以一直都告訴自己要謹慎,可是為什麼就是有人能堂而皇之的不把彆人的命當回事兒。
皇帝站在那兒不知道想什麼,施忠福這會兒如跪針氈,也不覺得這地毯舒服了,他連動也不敢動,扭一下都是奢望。
“走!”皇帝有了主意,施忠福急忙爬了起來,跟著皇帝一溜小跑到了坤寧宮。
坤寧宮才修過,一進去皇帝便覺得比乾清宮還要明亮些。
大殿裡皇後的寶座熠熠生輝,正午的太陽照了過去,不僅僅是上頭鑲嵌的各色寶石珍珠,連打磨過的金子都在反光。
“叫人來把這個搬走,換上原先那個紫檀木螺鈿的寶座就行。”皇帝一路走一路說,“連京城的百姓都還吃不飽肚子,當皇後的不能這樣奢靡。”
鑲金的玉如意,架在金絲楠木做的架子上;碩大的走珠盤,輕輕一推就在光滑的漆盤上轉個不停;半人來高的珊瑚樹,上頭綴滿了紅寶石綠寶石做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