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戶上的側影,皇帝看見了六斤。
施忠福去搜宮了,戴恩最多到申時就得回去休息,這個時候在司禮監的隻有六斤。
皇帝歎了口氣,道:“去叫六斤來,朕有話要問。”
很快,六斤走到了皇帝身前,恭恭敬敬地問道:“陛下有事吩咐。”
皇帝沒說話。
他在想要賞個什麼東西給皇後,一來安撫她,二來還得帶著隱隱的鼓勵,叫她繼續想著名聲,沒事兒彆老去找他的貴妃。
還有就是給六斤找個不太累的差事,叫他也歇一歇。
“你說……”皇帝猶豫了片刻,就有了說辭,“朕登基也快半年了,又是穿暖花開之時,後宮經曆這麼一遭也該翻過去了,你說給她們賞點什麼好?”
六斤遲疑了片刻,“衣裳?首飾?擺件兒?”
皇帝看他一臉猶豫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罷,就首飾吧,從太妃開始,一人一副頭麵,太後——太後既然要代發修行,就彆給她準備了。”
六斤應了聲是,皇帝又道:“你也去歇著吧,仔細天黑了瞘了眼睛。”
皇帝說著就回到了長樂宮,許元姝手裡拿著書正在看,皇帝伸手奪了她的書,道:“咱們出去走走?老在屋裡待著,的確是犯困,又是春夏交接,換季越發得叫人懶惰了。”
許元姝下意識就把書又搶了過來,道:“我這兒看著正熱鬨呢,陛下要出去自己出去逛去,外頭天都黑了,逛一圈回來還得再洗一遍,洗了就得清醒,那晚上還睡不睡了?”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趕明兒你又嫌我懶。”
這一連串兒的話叫皇帝愣住了,“你這脾氣漸長啊。”
許元姝也像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拿書蓋住了臉,“快彆看我了,陛下您悄無聲息的進來,我還以為是宮女呢。”
“宮女?”皇帝反問道:“你宮裡哪個宮女敢這麼對你,說出叫我也見識見識?”
許元姝笑了兩聲,把書丟在一邊,跪坐在榻上,衝著皇帝虛虛行了個叩拜禮,又抬著頭笑盈盈地看著皇帝,柔聲道:“陛下我錯了,您饒我這一次?”
皇帝往她身邊一坐,手伸了出來,道:“咱們算算,我都饒了你幾次了。”
許元姝把他手一抓往自己背後一藏,道:“橫豎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皇帝手就摸上了她的背,輕輕一推,道:“那咱們在院子裡走走?花兒都開了,走兩圈正好消消食。”
“嗯。”許元姝一扭腰,雙手就環上了皇帝的脖子,“你試試我還沉不沉了?”
皇帝笑了一聲,也沒說話什麼,抱著她下地,又去給她穿鞋子。
“彆。”許元姝把腳一縮,眼神有點閃躲,“癢。”
皇帝沒忍住就在她腳心撓了撓,那知道下一刻,他就被他的愛妃一腳踢在胸口了。
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許元姝一愣,隨即便轉身將頭埋在榻上那一堆軟枕頭上笑了起來,皇帝還能隱隱約約聽見一個“該”字。
皇帝重重歎了口氣,又伸手在她臀尖兒上重重一拍,聽見“呀”的一聲。
可總算不是該了。
搜宮搜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施忠福先來找皇帝複命了。
皇帝坐在書案後頭,施忠福行了禮,還拿了個單子出來遞給皇帝,皇帝笑了笑,道:“你這幾個月也是長進不少,原先你回事兒的時候,全憑一張嘴說,是從來沒有憑證的。”
這話不是親近的人說不出來,施忠福臉上掛著笑,應道:“都是跟戴公公跟六斤公公學的,奴婢這點的確不如他們兩個。”
“戴公公倒也罷了,的確是當了幾十年大太監的主兒,可六斤公公比奴婢要年輕得多……可見的確是天生的。”
說著又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瞧奴婢這張嘴,哪兒有人天生就該當太監的呢。”
皇帝隻給了他一個眼神,倒也沒追究他說這樣的話。
打趣兒兩句,施忠福正色回道:“幾位娘娘宮裡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就是在劉貴人屋裡找出兩丸加了紅花的……”他想了想,道:“逍遙大蜜丸來。奴婢去太醫院求證了,的確是太醫給她開的方子,說是劉貴人胸肋脹痛月事不調。”
“劉貴人?”
施忠福應道:“是先帝的嬪妃。”
皇帝點了點頭,又想等過些日子就該送這些不曾生育的低等嬪妃去家廟裡了。
施忠福又道:“還在沒人的偏僻宮殿裡搜出些無人認領的東西來,都是宮外的,奴婢當眾燒了,也就沒再追究了。”
皇帝又點了點頭,顯然很是滿意。
可是接下來施忠福就猶豫了。
他小心抬頭,皺著眉頭,語氣也有點不太對,“隻是……皇後娘娘的坤寧宮裡,搜了兩次。”
“頭一次去見了皇後娘娘,娘娘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傅媽媽攔著不叫搜公主屋裡,後來公主醒了就哭了,奴婢也不敢放肆。”
“今兒奴婢又去了一次,奶娘抱著公主去了皇後屋裡,叫奴婢帶著人檢查了公主的屋子。”
施忠福說完,就低著頭不說話了。
他心砰砰砰地跳,他的確說的是實話,原先是打算告傅媽媽的,可是今兒這話說出來,他發現他連皇後都一起告了。
半晌,他頭頂上傳來皇帝的聲音。
不悲不喜不驚不怒。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