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太醫年紀大了,走路也慢悠悠的, 皇帝出去不過幾步, 就在近光右門處看見了等著交割腰牌的賀太醫。
眾人一起行禮,皇帝叫了聲起, 想了想便對賀太醫道:“隨朕到養心殿來。”
賀太醫略有忐忑, 不過一臉的褶子和胡子稍稍遮掩了他臉上的表情。
到了安靜的地方,皇帝問道:“朕記得當年朕長骨頭的時候,半夜腿疼的能哭醒,許貴妃這兩日情緒也不太穩,藥是不能吃的, 飲食上可還要注意些什麼?”
皇帝微微皺著眉頭回憶著,“朕仿佛記得當年是天天有骨頭湯喝的。”
賀太醫心中一聲唏噓,道:“還有脆骨頭,也能拿來燉了吃。”他稍稍一猶豫, 道:“隻是不能挑食。”
皇帝點了點頭,心想這次一定親自看牢她, 一定不叫她挑食。
按說話說到這份上, 賀太醫就該告辭了,隻是他臉上稍稍有點猶豫的神色,叫皇帝看見了。
“貴妃究竟怎麼了?”皇帝沉聲問道。
賀太醫半低著頭,有點不太敢看皇帝的樣子,“娘娘還問了她為何還不曾有孕。說情緒不穩,這兩日喜歡睡覺,月事許久沒來, 都該是有孕的征兆。”
“娘娘許是太焦急了些。”
皇帝默默地歎了口氣,道:“你是怎麼答的?”
賀太醫道:“微臣還未來得及進言,陛下就來了。”
皇帝想了想,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前些日子總看她肚子叫她以為自己很著急?
還是……皇後三天就有孕,她現在還一點動靜就都沒有,宮裡有了風言風語了?
都著急得起了症狀,可見……她平常藏得那樣好,心事叫人一點都看不出來。
皇帝不由得想起原先她剛到東三所的時候……若不是那一碗麵,又或者是當日許義靖上門叫他看出她神態有異來,他的許貴妃怕是還離得他遠遠地,叫人一點都抓不住。
皇帝莫名的心酸起來。
“那你再回去一趟,叫她放寬心,就說孩子這事兒急不得,所謂好事多磨就是這個道理。”
賀太醫低頭應了聲是,等皇帝走了才長出了一口,轉身又往長樂宮去了。
許元姝看見去而複返的賀太醫很是驚訝,賀太醫臉色平靜,道:“娘娘,您如今這個症狀——”
他微微一頓,許元姝手一抬,道:“去裡頭說。”
兩人到了西次間,賀太醫便將方才跟皇帝的對話撿能說的說了,又道:“微臣想勸一勸娘娘,娘娘要瞞三個月……著實有些困難。”
他抬頭看了許元姝一眼,問道:“娘娘想必是見過足月生下來的孩子的——”
許元姝點了點頭。
賀太醫又問,“娘娘可見過早產生下來的孩子?皇後娘娘所出的公主,剛生出來的時候娘娘可曾見過?”
“算日子,她早產了一個月左右。”
許元姝回憶片刻,什麼都想不起來,問:“您想說什麼?”
“孩子是不一樣的。”賀太醫道:“她指甲隻長了一半,若是娘娘要瞞著三個月……這孩子生下來不會有指甲,也不會有胎發。”
許元姝不由得愣住了,她見過的幾個才生下來的孩子,都是足月下來的,縱然是皇後那一個,也是包在繈褓裡的,雖然她記得仿佛伸了手出來,可究竟指甲長成什麼樣子,她一點都沒注意。
可是經賀太醫這麼一提醒,許元姝明白過來了,依照賀太醫方才說的,縱然是她隻早產半個月……皇帝一樣會著急得上頭。
而且想想皇後那孩子,從生下來開始就是三天兩頭的咳嗽發熱……這才僅僅是早產了一個月。
若是真的叫她瞞了三個月下來,孩子健健康康的,這就是個破綻。
可是叫她害自己的孩子,彆說做了,就是想一想也都是渾身上下都難受起來。
還要叫賀太醫在裡頭擔乾係,若是真出點什麼事兒,他救了皇帝得的體麵,就要填在裡頭了。
那她跟太後又有什麼區彆?
許元姝想得頭上冒出一圈冷汗來,她站起身來,衝著賀太醫行了個禮,“多謝您提醒我。”
賀太醫嚇得幾乎是蹦了起來,道:“娘娘,萬萬不可。”
“那等……再過兩次請平安脈的時候……”許元姝還是有點猶豫,這麼好的機會,她眼睛熱了起來。
賀太醫道:“瞞上一個月不會有太大問題,孩子生下來也不會有多大的差彆。”
許元姝驚喜地看著他。
賀太醫點了點頭,“娘娘現在的脈能號出來,是因為微臣五天便來請一次平安脈,對娘娘的脈象很是熟悉,縱然是微小的變化也能號出來,若是換了太醫院任何一個人,差不多都得再過上至少半個月,才能知道娘娘有孕。”
“我……我要謝謝您。”
不僅僅是謝謝賀太醫幫她隱瞞,更要謝謝賀太醫把她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她太著急了,隻想著要叫太後永無翻身之力,三個月的確是太多了……
許元姝歎了口氣,她現在就覺得她這肚子鼓了起來,更彆說一氣兒瞞上三個月,那除非皇帝先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