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觀心殿回來的時候,看見許元姝跟六斤站在院子裡說話, 看見他進來, 許元姝上前一步,輕輕道:“陛下, 戴公公去了。”
皇帝閉了閉眼睛, 許元姝又道:“戴公公想葬在安慶太子墓裡。”
“也好。”皇帝思忖片刻,道:“父皇已經入土為安,的確不該再去打攪他了。”
這就是胡說了,真要算起來,安慶太子死的比康平帝還要早一年多, 不打攪康平帝,難道安慶太子就能打攪了?
說到底皇帝心中也有些埋怨,他登基這一年諸事繁多,後宮事多, 卻都不是他的後宮鬨出來的時候,都是他父皇的後宮。
“元姝。”皇帝伸了手出來, 許元姝握了上去, “陪我坐一坐。”
廢太後的事兒不是沒有大臣反對,可戴恩死的不明不白,皇帝還親自寫了忠肝義膽四個字給戴恩,甚至還在太廟裡加了他的牌位。
更是在上朝的時候摔了大臣的折子,直接道:“你說太後不可廢?你是要謀逆不成!”
再加上六斤帶著錦衣衛去這大臣家裡搜集證據,雖然沒有找到謀逆的證據,不過卻找到些官官相護, 尤其是他名下掛了老家五千畝地的地契。
皇帝直接把地契甩在了這人臉上。
“五千畝地?這就是你的清廉。讀書人種地免稅免徭役是為了叫你們好好讀書,不用為了生計分心,你們呢?哼!”
皇帝冷笑一聲,下了朝就找了六斤來,“該改一改了。”
“你去查,一個人一年多少畝地夠吃,秀才按照兩個人的田地,舉人按照五個人的田地,進士十個人。”
六斤道:“陛下聖明,奴婢有時候覺得這些大臣們許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雖然滿口的聖賢書,卻不知道人間疾苦,這點到還沒太監強。”
皇帝笑了兩聲,玩笑道:“你倒是會說話。”
六斤又進言:“不過這麼一來,一家能免稅的地應該不超過兩百畝了。”他眉頭一皺,“怕是不好推行。”
“佃戶租地種,一般租子占五成,京城附近的田,伺候得好一點,一年能收兩石左右的糧食,中間雖然還能種點彆的,不過隔上三年得歇一歇,叫土地恢複肥力。”
“田稅一成,也就是一畝一年差不多兩錢銀子,聽著不多,可就像方才的劉大人,他名下五千畝地,算起來一年也有一千兩銀子了。”
後頭的話他就沒說了,這一千兩銀子比他明麵上的俸祿都要多。
皇帝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臉上輕鬆了,“那就跟撤藩一樣,慢慢的來,拿姓劉的殺雞儆猴。”
皇帝說完就在六斤肩上拍了拍,雖然沒說話,但是鼓勵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六斤今日能說得這樣詳細,連如何種地的時候都打聽清楚了,證明他是真的在想法子增加百姓的收入,也是切切實實按照皇帝的吩咐在做的。
有了劉大人這隻雞,朝堂上再無一人敢替太後求情。
況且太後想毒死皇帝,若是這都不算重罪……那還真是謀逆了。
所以一切都很是順利,不過五六天的時間,皇帝就拿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太後被廢,甚至比先帝的皇後還徹底一些,卓氏被廢了皇後之位,降成了貴人,太後就不一樣了,最後留在她頭上的隻有宮人方氏四個字兒。
連最低等的選侍都不是。
聽見前頭傳來的消息,許元姝不由得一聲唏噓,一瞬間裡甚至生出點空虛的感覺。
她緩緩站了起來,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什麼都沒想,可腦海裡卻是一幅又一幅的畫麵。
她雖然回不去了,可現在的日子也挺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回來了。
許元姝站起來行了個禮,道:“陛下,臣妾想去送一送太後。”聲音平平靜靜的,好像沒什麼漣漪。
皇帝臉上有點無奈又有點心疼,他想拒絕,可也想答應。
“這不能算是任性。”許元姝一句話才說了一半,就被皇帝打斷了,“不是不叫你去。”
他稍稍一頓,立即又道:“外頭的聖旨是廢去太後之位,不過她今天晚上就會畏罪自儘,留下一封謝罪書。”
“我怕嚇到你。”
許元姝搖了搖頭,“我又不看她死的時候,我就是去看看。”
皇帝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他都去了兩次了,一次在元姝生孩子的時候,一次在戴恩死的那天晚上。
“你去吧。”
許元姝看他一眼,“你不陪著我?”
皇帝笑了兩聲,說得也很是直白,“我都去了兩次了,該說的話都說了,若是我陪著你一起去,有些話你怕是就不好說出口了吧?”
許元姝笑了一聲,“你先彆吃飯,我快快地回來,你等我一起吃飯。”
“叫上六斤一起。”皇帝吩咐道:“這事兒交給他辦了,叫他跟你一去,你回來……剩下的事兒他辦。”
“知道啦。”許元姝福了福身子,又差人去叫六斤,等那邊回了信,這才出了乾清宮。
觀心殿在太廟邊上,跟去西苑差不多的距離,自然是要坐馬車去的。
許元姝坐在車裡,隻覺得自己心裡一陣急一陣慢地跳,她伸手把簾子掀開一條縫,看見六斤騎著馬走在一邊,索性把簾子全都挑開了。
“娘娘可是覺得太悶了?”六斤問道。
許元姝搖了搖頭,心裡想的卻是那一隻她從馬車裡頭扔出去的釵。
她又坐了回去。
“太後……”她緩慢卻又低聲的告訴自己,“我不會叫宮裡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會再有另一個六斤,也不會再有另一個許元姝了。”
她的心又安定了下來。
不多時到了觀心殿,六斤上前,甚至不用掏出腰牌來,守門的錦衣衛就自打來了大門,請這馬車進去。
六斤去屏退了下人,又拿了早就準備好的聖旨、白綾和毒酒,在馬車邊上輕輕道:“娘娘,到了。”
許元姝嘴角慢慢的上翹,等下來馬車的時候,臉上已經是得體卻又冰冷冷的微笑。
她看了一眼六斤手裡的東西,道:“我拿著。”
六斤稍稍一猶豫,就把托盤給了許元姝,“走吧。”她堅定的朝著內殿去了。
現如今伺候太後的人就隻剩下一個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