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之死(1 / 2)

我主後宮 Panax 16688 字 7個月前

皇帝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圈,隻是怎麼走心也靜不下來。

無論是誰知道嫡母當年可能對自己動手, 現在又動了第二次, 他做出什麼舉動來都不算得過激。

現如今皇帝不過是屋裡踱步,這樣的表現已經能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來誇他了。

隻是他在屋裡疾走了兩圈, 麵色還沒平靜下來, 就先看見一邊的施忠福了,皇帝難免遷怒道:“你還不去!你拿著司禮監的腰牌,隨時都能進出宮廷,難道要天亮了才肯辦事!”

施忠福又是一哆嗦,這些日子查到的東西叫他不能不害怕, 雖然皇帝的怒氣不是衝著他來的,可這兩日子他難免有點忐忑,甚至還有點怕知道的太多被皇帝滅口。

“陛下,奴婢發現武陽伯一直在給佛慈庵供奉, 一年兩千兩銀子,還有四盞長明燈, 直到陛下登基才減了些。”

說完施忠福小心抬頭, 看見皇帝臉上的怒氣裡夾雜著一點疑惑,急忙又補充道:“佛慈庵就是寶印大師出家的地方,寶印大師——”

皇帝冷笑了一聲,接上了施忠福的話,“就是太後身邊的那個尼姑。”

皇帝坐了下來,方才激動之下他激出了一頭的汗,現如今已經能稍稍冷靜了, 戴公公這一“病”,尤其是跟皇帝以前生了一模一樣的“病”,不用推測也該知道這不是病,而是被人下藥了。

下藥的人是太後。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都有了解釋。

楚王為什麼會急匆匆的逼著禮部下聘。

甚至九哥被養成那個性子,都是太後故意的。

“她的心腸怎麼能這樣歹毒!”

皇帝忽然站了起來,“去請賀太醫來,戴恩這是給朕擋了災,叫賀太醫——”

叫賀太醫治好他?

皇帝想起自己當年都病了一個月,直接熬成了人乾,戴恩快七十了……前兩年還大病過,早已元氣大傷成了人乾,他如何能熬得下去?

這麼一想,皇帝的語氣又軟了,他歎道:“罷了,賀太醫已經出宮頤養天年了,這種時候就不要叫他進來了……讓太醫院好好看著他,該用什麼藥用,內庫裡還有野山參和百年的當歸,彆叫他太辛苦。”

施忠福這才鬆了口氣,隻是還沒下去,就被皇帝叫住了。

“你去叫上六斤。”皇帝道:“不用遮掩了,人證物證一概都查清楚了,朕這次……要廢了太後!”

皇帝既然不打算遮掩,那派出去的人手跟以前相比就有了天壤之彆,觀心殿被錦衣衛圍住了,連送進去的飯都要一一查探,不僅僅要檢查裝菜的盤子盒子,連米飯都要錦衣衛拿筷子撥開,湯也要攪一攪,生怕裡頭藏了什麼東西。

太後什麼時候受過這個氣?縱然是她跟康平帝兩看生厭的時候,宮裡也沒有人敢這樣下她的臉。

這還不夠,宮外頭也是一樣,太後娘家也被圍了起來,當年皇帝生病前後每一個人的去處,還有公中的賬本,來往的人家都給查了個清楚。

“哀家要見皇帝!他這是要弑母不成!”

可這一次不一樣了,戴公公在乾清宮中毒,所有的證據都直指太後。

“您歇一歇吧。”奉命前來看守太後的曾太監幸災樂禍的勸道,他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陛下日理萬機,您既然自詡是陛下的母後,也該體諒體諒陛下才對,怎好用這樣小事來打攪陛下?”

“您該盼著陛下好才對。”

“哀家要見皇帝!”太後一遍遍的叫,一遍遍的拍著桌子。

曾太監頭也不回的走了。

隻是剛到觀心殿的班房,他還沒坐下,就看見一臉陰沉的皇帝快步走來。

皇帝一個人都沒有帶,也沒穿著明黃色的龍袍又或者朱紅的常服,不過一件簡單的青色直身,連花紋都沒有多少,腰間的革帶甚至是灰色的。

手上也沒有燈籠,在昏黑的夜色下,幾乎跟夜色融為了一體。

這明顯是私下過來,不想叫人知道的意思。

曾太監急忙迎了上去,小聲的叫了聲“陛下”,也不多說什麼,身子一側,皇帝二話不說就進去了。

太後剛搬到觀心殿的時候,身邊還有二十個人伺候,不過前兒皇帝要徹查此事之後,殿裡就剩下兩個宮女一個太監了。

皇帝踢開殿門走了進去,屋裡的人看見皇帝,雖然麵上沒什麼驚慌的顏色,隻是彼此對視一眼,都低著頭出去了。

“你終於肯來見哀家了!”

太後的語氣中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慶幸,不過皇帝察覺到了。

“我母妃當年的病,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太後一愣,怒道:“是許氏賤婢誣賴哀家!”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她什麼都沒說……她連我母妃見都沒見過,一晃七八年過去,朕連當年的診脈記錄都沒叫人查過。”

皇帝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當年你是太後,一直無所出,宮裡的孩子是一個接一個的生,朕還以為你真的賢良淑德。前頭兩次朕一直容忍著你,可沒想叫你害了戴恩去。”

“其實你一直心狠手辣,你把九哥養成那個樣子,你對得起九哥!”

皇帝又長吸一口氣,“朕跟你又是何愁何怨?朕叫了你十幾年的母後,你要害了朕的性命!”

太後笑了兩聲,抬起頭死死盯著皇帝的眼睛,“是哀家動的手?陛下,你仔細想想,哀家哪裡有能力動這個手?”

“靖王在位不過十個月,一共清過兩次人手,哀家首當其衝,你上位到現在……宮裡出過多少事情,光哀家知道的就有三次,哀家又是首當其衝,哀家哪裡還有人手辦事!”

“皇帝,你這是中了奸計!”

皇帝眉頭微微一皺,太後卻會錯了意。

“哀家動手對哀家有什麼好處?你兒子已經有了,哀家就是動手,也要在他生下來之前動手!這樣哀家才能決定下一任的皇帝。”

事到如今,太後說的也是一句比一句直白。

“皇帝,你仔細想一想。乾清宮還能有誰動手,是你的許貴妃啊,是你日日相伴,蛇蠍心腸的許貴妃!”

“若不是戴恩擋著,死的就是你了!”

“等你死了,幼子登基,她能當上太後垂簾聽政,等到皇帝大婚,至少還有十七八年的時間。”

“你身邊得寵的太監,戴恩跟她沆瀣一氣,施忠福日日都在巴結她,張忠海就是長樂宮出身,梁順曾喜是王府舊人,跟她也有交情。”

“隻一個六斤孤掌難鳴!”

“陛下,你說哀家害了你,可哀家害了你又有什麼好處?”

“相比較之下,你的皇貴妃許氏,更有害你的理由!”

“這分明就是她陷害不成,栽贓嫁禍到哀家身上!”

太後一口氣說完這許多話,激動的麵頰上湧現兩團豔紅,在她已經變成蠟黃色的臉上分外的突出。

她死死盯著皇帝,大口的喘氣,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得意。

皇帝沒有不多疑的。生了兒子固然能固寵,可是兒子一旦生出來,又要被懷疑會不會心大了,當年他父皇——

“太後。”

在太後的注視下,皇帝打碎了她的美夢。

“那第一次呢?你為了讓楚王迎娶武陽伯的女兒,又做了什麼?”

太後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她緩緩低下頭,“哀家叫人——皇後跟你——”

最終她握了握拳頭,道:“皇帝,你唯一的兒子是許貴妃生的,你又要為了她散儘後宮,你身邊的太監也幾乎全都是她的人,你要小心她——”

“太後,當年父皇的兒子沒有一個是你生的,戴恩更是跟你不對付,你難道就心慈手軟過?”

“哀家從來沒有害過後宮嬪妃,也沒有害過皇子公主!”太後大聲反駁道。

“然後你就害了柳大人一家,把孟太醫趕出京城,將九哥養得囂張跋扈,誣陷六哥要謀反。你知道這裡頭牽連了多少人的性命?”

太後冷笑一聲,“你都當了皇帝,還這樣心慈手軟?你是怎麼當上皇帝的?難道還要哀家提醒你?”

皇帝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朕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當初你跟楚王私下有了聯係,叫九哥在前頭擋著,六哥當年是最有希望繼位的,先被你害了,之後父皇有了警惕,你沒法用同樣的手段再去害彆人,你隻能給楚王增添人手,要他借此出仕。”

“武陽伯就是你找的幫手,可惜前頭有朕,朕是兄長,你越不過去,你隻能給朕下藥,可又不能叫朕死了,畢竟朕若是死了,楚王還得守孝一年。”

太後不說話。

“佩蘭,還有毛順,這就是你買通的下人,後來一個個都死了,連家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後的眼睛眯了起來,“皇帝,你得有證據。”

皇帝冷笑一聲,“太後娘娘,有的時候找不到證據就是證據,難道你不知道?”

“這一次你想害的……根本不是朕,你想害的是元姝吧?”

太後不可置信的抬頭,也被皇帝會錯了意。

“看來朕沒猜錯。”

“你說的沒錯,就算是害了朕,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你都已經被囚禁在觀心殿了,況且朕也有了兒子,就算是朕死了,大臣們扶持幼主登基,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都出不了觀心殿。”

“你害元姝也不為什麼利益,朕去看了太醫院的脈象,你早已鬱結於胸,身子又虛弱,活不了一年半載了。你不過是為了出氣罷了。”

“你就是為了報仇,你就是為了不叫元姝享福,你就是為了不叫朕好過!”

“你是不是覺得沒了元姝,那兩個孩子也會受冷落?你是不是覺得沒了元姝,朕過上兩年就會再次選秀,然後朕就會跟父皇一樣,漸漸忘了那兩個孩子,讓他們過得比安慶太子,還有英王爺還要慘?”

皇帝長舒了一口氣,“你縱然是沒有害過皇子公主的性命,可是安慶太子跟英王都是生母早亡,明明可以養熟的孩子你都放任到了這個地步,你的心就是冷的!”

太後麵色慘白,想反問“你知道什麼”,可最後說出來的隻有一句,“哀家是太後,哀家是你父皇明媒正娶的皇後!”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了。你意圖毒害皇帝,妄想動搖國本,縱然是國子監的大儒們,也容不得你這樣的人!”

太後冷笑,“你方才不是說哀家是想害你的許貴妃?”

“你說的沒錯。”皇帝也跟著笑了笑,“可是正如太後所說,你是朕父皇明媒正娶的皇後,是先帝親封的太後,沒有動搖國本這樣的罪名,朕廢不了你。”

太後慘白的臉上又湧起紅暈來,連眼睛裡頭似乎都布滿了血絲。

皇帝走了兩步,站在太後麵前,“還有你意圖栽贓嫁禍朕的許貴妃,你怕是還不知道,朕連冊封皇後跟太子的聖旨都寫好了。”

說到這個,皇帝臉上忽然閃現一絲柔情蜜意,“在孩子生出來之後,朕就寫好了,朕也想過的,若是朕早亡……元姝外柔內剛,能好好養著恭卓保護他長大。”

“你不明白。”皇帝輕輕搖了搖頭,“你總說元姝是宮女出身,可她看得比你明白。無論是太監還是皇後又或者是太後,他們借來的權勢是皇帝的權利,真正要防備的大臣。”

“大臣能架空皇帝,可太監不行,太監隻能借著皇帝狐假虎威。”

“若是朕真的早亡……朕覺得身邊的太監都跟元姝有舊,這才是一件好事,這才能保證皇權不旁落,這才能保證朕的皇兒長大之後,能從他母後,能從掌印太監手上接過完完整整的大魏朝!”

“況且尋常百姓家裡,娶妻都要幫著操持家務,管理內外。官員家裡,女主人還要舉辦宴會,去跟夫君上峰的夫人交際,力求讓夫君早日升遷。”

“那些官員說什麼牝雞司晨,後宮不能乾政。”皇帝笑了笑,“都是借口,他們怎麼不把自己的夫人關在後院不叫出門的?”

“文官們內部聯姻,組成一個龐大的關係網,給皇帝選妃的時候,卻要選什麼小官之家或者百姓之家,說的是怕外戚乾政,不過是怕分薄手上的權利。”

“朕說的有點多了。”皇帝忽然笑了笑,“朕隻是想告訴你,朕不忌憚元姝,她跟朕是一家人。”

太後看起來已經喘不上來氣了,“你沒有證據……你沒有證據。”

她一遍遍的喃喃自語,“你沒有證據如何能定哀家的罪!”

皇帝看了她一眼,“朕是能查出來的,朕來這裡也不是為了問你你手上還有多少人,相反,若是你說出人名來,朕反而覺得是陷害。”

“甚至楚王,朕都不會降罪,他們在京城圈著,隻五百府丁他們什麼事都成不了,他當不了皇帝的,請太後放心,謀逆的罪名安不到他頭上,這次朕懲罰的隻有你一個!”

“太後娘娘。”皇帝鄭重其事的行了禮,“朕告辭了。”

“不許走!”

一瞬間太後心裡滿是恐慌,她伸出手來想去抓一抓皇帝的一腳,可是她的聲音嘶啞無力,她連皇帝的衣角都沒碰到。

她隻感受到了皇帝離開時帶起來的一陣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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