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用力的想起身,隻是剛抬起脖子, 就又掉了下來,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再加上沒心思好好吃飯,宋媽媽最後也有點敷衍, 她現在動一動就是渾身的虛汗, 肌肉也是不收控製的微微抖著,連抬手都困難。
許元姝坐到了床邊,看著已經窮途末路的太後,腦海裡浮現她第一次見過的太後。
慈祥的像畫上的觀音,心狠手辣的如同厲鬼。
“太後娘娘, 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若不是你,我不會成今天的皇貴妃。”
她嘴角翹了翹,隻一瞬就又耷拉了下來。
雖然說著感謝的話, 雖然還笑了笑,可臉上的表情, 還有這說話的語氣, 沒有一點點高興。
“你不知道你想陷害六王爺,最後牽連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的——”
“都是賤民!死不足惜。”太後憋了許久,終於有了力氣反駁,隻不過就這一句就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說完她又開始喘氣了。
許元姝把東西都放在了床上,伸手理了理那白綾, 看見太後眼睛裡濃濃的驚恐,還有軟綿綿抬了好幾下也沒伸出來的手。
“我還以為你不怕死呢。”
許元姝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讓出了地方,“六斤,動手吧。”
太後笑得癲狂,“你不敢,就是哀家害死你母親,將你外祖父一家趕出京城,連你那個表姐也死了,你依舊不敢對哀家動手。”
“你這樣是不行的,在宮裡你這樣的活不下去,你總得動手的,在哀家身上開了這個頭,也沒人看見,更是沒人知道,不然等皇帝又有了新人,萬一——”
“就像你鼓動榮親王?還有煽動齊王郡主?教唆皇後?”許元姝反問道。
太後沒了聲響,許元姝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太後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讓開。
這樣的機會……自然是要讓給六斤的。
許元姝站在一邊看著,看見六斤伸出的手略帶著顫抖,可是抓上那瓶子之後又堅定起來,穩得一絲不動。
然後他打開瓶塞,一手伸在太後腦後,微微托起她的頭,隻是太後死死咬著牙,完全不張嘴。
六斤輕輕一歎,又把她放下,手在她下頜骨一捏,太後的下巴就給卸下來了。
小瓶子裡看著就叫人不快的液體被他倒入了太後口中。
太後嗆了好幾口,藥液也咳出來不少。
六斤讓出地方,許元姝又坐了下來,從床邊的小櫃子裡抽出手帕,給太後擦了擦嘴角。
“娘娘,你何苦還要掙這一口氣呢?老老實實的都喝了,痛痛快快的走不好嗎?這樣不聽話,原先一刻鐘就能完的事兒,現如今得拖到半個時辰,萬一咳出來的多了——”
許元姝又把白綾放在了太後胸口,“一會兒還得用這個,六斤公公還沒您富態,一個人如何能伺候得了您升仙?我都是貴妃了,自然也沒有動手的道理,還得叫人來,叫那些人都看見您現如今的狼狽樣子。”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太後喘著粗氣,不停的咒罵,隻是聲音小到得附下身子才能聽清楚。
許元姝自然不會去費這個功夫。
“那會兒還過年呢,我舅舅背著舅媽回來,外祖父的手折了,琦姐姐還生病,誌哥兒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我母親就上吊了。”
隱藏在心底的一幕幕往日又被翻了出來,許元姝的表情複雜極了,既有對往日的甜蜜追憶,可是一旦清醒,心中卻滿是苦楚和酸澀。
“我父親要娶顧太監的妹妹,我費勁功夫進宮……”
許元姝停了下來,長長的舒了口氣,看著太後,“娘娘,我不是沒對人動過手,可我跟你不一樣,我控製得住自己,我動手不是因為妒忌,不是為了鏟除異己,我動手——”
她站了起來,“隻是為了不叫你這樣的人繼續害人。”
許元姝站起身來,道:“皇帝不願意叫我看見你的死態,我這就走了,陛下跟孩子都在等我吃飯呢。”
她看了一眼六斤,兩人眼神示意,擦肩而過之後,許元姝出了屋子,徑直上了馬車,“回乾清宮。”
馬蹄聲響起,她眼圈紅了,卻沒眼淚掉下來。
太後死了,太後終於死了。
觀心殿裡隻剩下太後跟六斤。
他緩緩上前,在許元姝方才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看著太後,這目光柔和中又帶著冰冷,平靜中帶著瘋狂,縱然是太後腹中劇痛,知道自己快死了,也依舊被這眼神嚇出一身冷汗。
“你……你要做什麼!”
六斤笑了,“奴婢能做什麼?奴婢自然是要等著太後咽氣,好回去給陛下稟報啊。”
太後打了個寒顫,也許是因為快要死了,也許是因為六斤說話的語氣叫人毛骨悚然。
“您放心。”六斤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起東西來。
他蓋上了藥瓶的蓋子,又把白綾收好,聖旨放在了太後枕頭邊上,“您放心。”他又重複了一遍。
“陛下的意思,是讓您選一樣死法,既然您選了鴆酒,那奴婢不會勒死您的,奴婢不聽許貴妃的,奴婢坐在這兒,等著您咽氣。”
太後隻覺得氣吸不到肚子裡了,她胸口猛地往起一抽,還翻了白眼,六斤用儘往她胸口打了一拳,竟然幫她把這口氣順下來了。
六斤一邊說,一邊解下腰間荷包,裡頭是李尚宮的銀扣子,還有太子的半根筆。
“您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太後能看出來這是宮女的扣子,也能看出來是破損的筆,但是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故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六斤也不等她出聲,“這是李尚宮跟戴公公的舊物,他們一直沒忘了娘娘呢。”
太後吸氣的聲音就像是破風箱,似乎下一刻就會全都散架,喉嚨裡頭更像是糊了痰,聲音不清不楚的。
“你們——”
六斤點了點頭,“娘娘真是個聰明人呢,戴公公是自己吃的藥,藥是從宋媽媽哪兒拿的。”
太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呼吸也是一聲急一生慢,“陛下!陛下!”她用儘全身力氣去喊,可惜聲音小到隻有六斤一個人能聽見,還聽不太清。
“奴婢幫娘娘理一理,不然娘娘倒下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閻王爺一問三不知,又該如何投胎?雖然奴婢覺得娘娘這樣的人,下輩子隻能當畜生了。”
“先是戴公公這一出,娘娘已經猜到了。”
“再往前是許貴妃生產,陛下懷疑您叫娘娘早產,叫您遷到了觀心殿,許貴妃不是早產,賀太醫幫著她瞞了半個月,雙胎早生上十幾二十天都是正常,至於怎麼在禦花園發動了,那隻能說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您家裡的爵位,的確是恭仁派人查的,不過這裡頭奴婢也出了不少力,不用上錦衣衛,那些隱秘的事情又如何能查出來,不過您放心,奴婢跟您不一樣,這些事兒都是實打實的,沒有一條誣賴。”
太後咳了兩聲,想說什麼,卻又著急的說不出來。
六斤稍稍一頓,道:“您是說戴公公跟許貴妃就是誣賴您?”六斤搖了搖頭,“這怎麼能是誣賴呢?奴婢去回話的時候,說的是沒有證據,可陛下不相信,陛下覺得沒證據的事兒,都是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