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餘教的家在省體院附近,從省運動隊過去並不算遠,很快他們就坐在了餘教的家裡。
基層教練人員拿著死工資,獎金和名下隊員的成績息息相關,餘武從事遊泳教練已經有十一年,還住在單位分配的兩室一廳的老房子裡,可見他這些年也沒有帶出什麼優秀的隊員。
不過老房子也有大屋無法比擬的溫馨,家裡來了丈夫帶著孩子們回來,師母就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屋裡彌漫著食物的香氣,不過四個男人的餃子可不好包,餘教招呼了一會兒人,就圍上圍裙也進了廚房。
客廳裡,就剩下三個年輕的隊員。
殷學林可逮著電視了,教練一走拿著遙控器換來換去,看的認真專注。
季浩和阮明池坐在三人沙發上,麵前是個有些年頭的茶色玻璃茶幾,桌麵上擺滿了吃喝,生怕他們不夠吃似的,堆得像座小山。
見阮明池始終很拘謹,季浩拿起一個紅豔飽滿的石榴,問:“想吃。”
阮明池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石榴,沉默了一下,然後拿起刀。他剝水果的動作很慢,慢條斯理的,脊背始終挺得很直,垂眸認真的模樣讓季浩想起了書中對阮上仙的描寫,雅正端方。
實在不像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這副模樣要說他是某個家教極嚴的世家子弟,絕不會有人懷疑。白皙修長的手指撫過殷紅的石榴,隨著薄皮褪下,露出晶瑩剔透的果肉,緊密排列的石榴籽美豔的像顆顆瑪瑙,卻及不上那隻白玉似的手。
這樣的手,撫過無華琴,勾動琴弦,卻是漫天的殺氣。
季浩眼神微暗,他沒見過更多的阮明池,隻知道一見麵這個如玉似的人就要殺了自己,而自己讓那無瑕的手上染了血。
殷紅潤過白,就像這石榴淌出的汁。
“小仙兒。”季浩沒正經地叫著。
阮明池睫毛微顫,沒理他。
“給我一顆。”
沒反應,阮明池強迫症似的要把整個石榴皮都剝下來。
“我餓了,又餓又饞,為了晚上這頓我中午幾乎沒吃,師母做的飯菜好香,你還在我麵前剝石榴。”
阮明池把剝了大半的石榴丟在了他手裡。
季浩很快就把剝的完美無瑕的石榴“分屍”數塊,然後挑了兩好的放在阮明池麵前:“我吃過,超甜。”
阮明池拿起一塊,取下一粒,放進了微張的唇瓣裡。
季浩看他慢慢地吃,他偏偏就要把所有的石榴籽都剝下來,捧了滿手塞進嘴裡,然後又摘了一手往阮明池嘴邊遞:“石榴要這樣吃才好吃,軟籽的,可以直接吞。”
阮明池偏頭躲開。
季浩偏要遞。
阮明池堅決拒絕。
季浩突然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就要往他嘴裡硬塞,阮明池氣的眼睛都瞪圓了,季浩“哈哈哈”地就笑了。
把手收回來的時候,季浩說:“放開點嘛,教練,隊友,都是你熟悉的人,還怕自己吃相不好?累不累!”
說完季浩把手裡的石榴一把塞進嘴裡,起身去了廚房,說:“我會包餃子,我來幫忙!”
餘武怒道:“不早說,快洗手去!”
餃子上桌的時候,季浩注意到擺在阮明池麵前的石榴都吃完了,他坐在桌子前麵吃了一個餃子,低聲說一句:“好吃,謝謝。”
白胖胖的餃子堆在盤子裡,像一個個笑臉。
阮明池又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嘴角微勾。
……
吃過了餃子,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阮明池就走了。
季浩一覺睡到天亮,殷學林起來了他還沒起來,殷學林問他不回家嗎?他含糊著應了卻並不起身,殷學林獨自去吃早飯。
門關上。
躺在床上的季浩眼底生出魔霧,很快就“看見”了阮明池身邊發生的一切……
阮明池此時回家不久,放下背包顧不上休息就擦擦掃掃整理房間。
家裡亂糟糟的,桌麵上鋪著厚厚的一層灰,床單被套也很久沒有換洗過了,他從臥室抱出換下的床單,沒等走到洗衣機前麵,就聽父親喊道:“洗衣機上個月壞了,修好要一百八,我就沒修了,你用手洗。”
阮明池“嗯”了一聲,抱著被單走出了門。
父親正在院子裡劈著竹條,細若發絲的竹絲被父親的巧手編成了一個個精致的工藝品,父親有個好手藝,可惜這些竹製品賣不出價,勉強糊口。
聽見動靜的父親回頭看過來,抱怨:“你回來路上還得花錢,沒事彆老回來,我一個人挺好,不需要你照顧。”
“誰回來了?”突然一個大嗓門響起,隨著門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個光頭大胖子,扯著嗓子說道,“明池怎麼回來了?”
阮明池停下晾衣服,喊了一聲:“二叔。”
二叔擺擺手,徑直來到父親身邊,說:“聽說你家洗衣機壞了?我叫了收破爛的過來,回頭我幫你搬上去。”
父親怔住,訥訥:“還能修。”
“那你倒是修啊,放著不修,不就是破爛。”說完,二叔大咧咧地說完,也不看大哥黯然的表情,又看向阮明池,“你怎麼回來了?”
說話間,二叔走到阮明池的麵前,陰影籠罩,阮明池臉色瞬間慘白。
遙遙看見這一幕的季浩眯了眼。
阮明池的父親是在他六歲的時候,騎三輪車送菜的時候翻下山溝斷了腿,大把的醫療費掏空了這個家,失去了勞動力的農村家庭頓時陷入貧窮,大人爭吵不休,最後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生活的母親,以出去打工為理由,一去不歸。
還小的季浩不得不暫時交給二叔照顧。
二嬸是個勤勞善良的好女人,但他二叔好酒,喝了酒脾氣還不好,動不動就長輩的身份教訓阮明池,一次喝醉酒的男人,用拖把杆打在了阮明池腦袋上,腦震蕩的阮明池一邊吐一邊跑回家,沒等哭訴,又被父親不聞不問地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