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阮明池何嘗不是。
他抿著嘴,突然起身,快步衝出大門,衝進了黑暗。
季浩和阮爸爸都知道阮明池乾什麼去了,卻沒人攔他。
一個鐵了心的想讓他吃個教訓,一個偷偷地惦記著能要回來一點是一點。
很快,隔壁就傳來了男人的大嗓門。
“錢?什麼錢?我這些年照顧你,照顧你爸就沒花錢了?”
阮明池說了什麼聽不見。
緊接著又聽二叔嚷嚷:“你爸的衣服不是我買的?你爸吃的飯不是我們給送過去的?你爸編的那些個東西不是我賣的?我大冬天早上五點多出門走街串巷地賣,凍出一手的凍瘡我說了嗎?我找你們要了一分錢了嗎?”
阮明池:“……”
“你現在找我要錢?我告訴你,阮明池,錢是在我這兒,但我已經用了,你能怎麼的?”
季浩雙手用力,將阮爸爸從地上扶起來,抱進裡屋放在床上。滿麵悲苦的男人似乎無顏麵對眼前的一切,翻身背對季浩。
季浩聽著外麵的動靜,轉身走了出去。
他走出院子,站在門外沉默地看,院裡的燈光照亮了他半邊的臉,另外半邊隱於黑暗,眼眸漆黑深邃。
月下的男孩,再次麵對童年的噩夢,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便脊背挺直,多了幾份勇於麵對的自信。
阮明池說:“我爸病了,要去醫院。”
阮二叔叉腰站在自家門口,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擼胳膊挽袖子的,一把揮開了身後拉著他的媳婦兒,指著阮明池的鼻子說:“不提我還不想說,月月病,天天病,動不動就咳嗽發燒,每個月就他編竹子那點兒錢,要不是我們貼錢,他活的下去嗎?”
“夠。”阮明池肯定,“低保和殘保,足夠。”
“……”二叔瞬間心虛,緊接著又惱羞成怒,將手抬高,“我說不夠就不夠!誒誒誒,你乾什麼你?你反了!”
二叔的手沒等揮出去,就被搶前一步的阮明池抓住,捏著自己的手像鐵鉗似的,二叔臉色頓時變化,竟掙紮不開。
二叔再看向阮明池的時候眼神變得。
這……這小子,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高的需要自己抬頭才能看清楚臉?
阮明池抿著嘴角,第一次動手反擊讓他的氣息不穩,但還是咬著牙說:“六萬!你拿!但救命的錢,你總要留點兒!二叔。”
最後兩個字說的咬牙切齒,又因距離極近,阮二叔簡直懷疑自己若是不點頭,脖子上的肉,要被阮明池撕下一塊。
打架都是這麼一回事,誰狠誰贏。
對視間,阮二叔的目光眼見著軟了,怕了,躲了。
阮明池也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雙方身份的變化。
當年那個強壯的無法對抗的男人,已經老了。
莫欺少年窮啊。
季浩在門外看著,換了個姿勢,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的興趣盎然,頗有感慨。
阮明池最後推開阮二叔的時候,正好躲開了對方惱羞成怒的一腳,男人往後踉蹌著撞在了媳婦兒的身上,尷尬的安靜之後,阮二叔突然揉著自己的腰哀嚎:“哎呦我的腰啊!不孝啊!白眼狼啊!”
二嬸摟著自家的男人低聲說了一句:“大哥病了,需要錢……”
“我特麼腰還折了呢,白眼狼打的,你沒看見啊!”阮二叔大吼凶自家媳婦兒。
二嬸閉上了嘴,歉疚地看了阮明池一眼。
這錢到底沒討回來。
入了彆人口袋的錢,已經被人理所當然視為自己的,阮二叔扶著腰罵罵咧咧把門關上了。
阮明池差點被門板拍在臉上。
論臉皮的薄厚度,阮明池差遠了。
轉身走回來的阮明池身影有著說不出沮喪,季浩調整表情走上前去,說:“叔叔的病耽擱不得,我這裡有錢,先看了病再說。”
阮明池深深看他,最後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晚上的阮家很安靜。
阮爸爸自從躺上了床就沒再出現過,隻有時不時從漏風門縫外傳來咳嗽聲,證明他的輾轉反側。
季浩和阮明池吃了方便麵,也不過九點就上床睡下了。
阮明池的床其實並不算小,農村的自建房,那時候阮爸爸還家庭美滿,身體健康,所以在人生的未來規劃中也充滿希望,阮明池有自己的房間,還有寬敞的床,房間很整齊乾淨,南北通風。
不過沒什麼家具,一眼掃過去,有種家徒四壁的淒涼。
季浩上了床,睡在外麵,躺著玩了一會兒手機,身後的人一直沒動過,一轉眼就十點,他關了手機。
在黑暗裡,季浩換了兩個姿勢,突然一伸手,抱住了旁邊的人,嚇得一直沒睡的阮明池一個激靈,渾身僵硬。
季浩拍著他的後背,說:“想哭就哭,彆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