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姑——姑娘,孫姑娘的手。”小丫鬟嚇得臉色煞白,手指顫抖地指著孫薔薇的手。
段三慌得拿起她的手。
“這個。”小丫鬟托起孫薔薇的右手,自個雙手哆嗦的跟篩子一樣。孫薔薇見主仆幾人這樣,擠出一絲笑寬慰道:“不礙事。”
段三姑娘眼前發黑,頂著慘白的臉驚叫:“流血了!”
孫薔薇見她要暈過去:“手上流血流死不了人。”
“那也是血!”段三姑娘大叫一聲,扔下她完好的手就抓路人詢問哪兒有藥鋪。
前門大街百行百業皆有,雖說人多行走困難,也不過片刻就找到了。
清洗過後,孫薔薇手上有三道傷口,最長的那個得有她小拇指那麼長。撞著孫薔薇的小丫頭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不是我,孫姑娘也不會——”
“住口!”段三姑娘被她嚎的腦袋頭,摸一把眼淚,哽咽道:“關你什麼事?要怪也是怪我。”
孫薔薇:“又不是你推的我。”
“姐姐快彆笑了。”段三姑娘給她擦擦額頭上疼出來的汗,“姐姐笑比哭還難看。姐姐彆忍著,誰敢笑話你,我——”掃一眼藥鋪裡眾人。
藥鋪東家忙說:“醫者仁心,咱們哪會笑這位姑娘。何況這位還是三姑娘的姐姐。”
“你認識我?”段三倍感奇怪,這家藥鋪她從未來過啊。
為孫薔薇上藥的大夫道:“我和東家去姑娘府上給夫人瞧過病。侯爺和世子不在家,還是姑娘您扮成男兒接老朽進去的。”
段三姑娘仔細打量他一番,是有些印象。這家藥鋪好像是西大街名氣最大的那家,沒有之一,“我且問你,剛才讓奴仆清道的那群人是哪個府上的?”
東家從櫃台裡麵出來:“家丁著藍衣,丫鬟著綠衣的那些?那是韓國公府的人。那些人護在裡麵的是府裡的女眷。有幾個管事和家丁我見過。”
“誰?”孫薔薇顧不上痛。
大夫趕忙按住她的手腕:“姑娘莫急。偌大的京城,天子腳下,除了韓國公,誰家敢讓奴仆清道。”
“又是他們?”孫薔薇皺眉。
段三姑娘:“姐姐認識?”
孫薔薇沒好說跟韓國公府的奴才打過架,隻說有次在菜市場爭著買牛肉,韓國公府的人把小全子推倒在地,現在胸口還隱隱作痛。
段三姑娘想起來了:“那天讓靈溪給他送糖葫蘆的那個小全子?”
孫薔薇頷首。
段三朝桌上一拍:“豈有此理!”
眾人被她的嗬聲嚇了一跳。
段三姑娘看到孫薔薇皺眉,柔聲安慰道:“姐姐,這事不能這麼算了。回去我就告訴父親,讓他給你報仇。”
這事鬨大了可能是兩個家族的事,孫薔薇不敢:“沒聽說過你家和韓國公府有罅隙。反倒是我們府上跟他們結了不少仇。回去我告訴趙總管。你彆管了。”
段三姑娘想想她在府上的身份,小小廚娘一個,禁不住擔憂:“行嗎?”
“說句不好聽的,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小丫鬟讚同:“姑娘想想寧王的脾氣。”
大夫和藥鋪東家都忍不住打量孫薔薇,異口同聲地問:“姑娘是寧王府上的?”
孫薔薇點頭。
那東家對段三道:“這事由寧王出麵名正言順。說句這位受傷的姑娘不愛聽的,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孫薔薇沒指望寧王出麵,這樣說不過是安慰段三姑娘,打算過些日子手好了,拎著擀麵杖去菜市場堵韓國公府的人。
“是的。段三,彆哭了,一點小傷,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我要死了呢。”
段三姑娘忙說:“呸呸呸,彆說胡話。”
“你們再哭我看著也難受。”
主仆二人擦乾眼淚扯了扯嘴角。
孫薔薇的傷口包好了,段三又忍不住問會不會留下疤痕。這點大夫不敢保證,姑娘家愛美,省得孫薔薇擔憂的寢食難安,隻交代她仔細養著。
聞得此話,段三姑娘送孫薔薇到寧王府就要把她的兩個丫鬟留下來照顧她。孫薔薇好說歹說沒用,就請門房去找趙總管。
趙總管答應回頭給孫薔薇配個小丫鬟,主仆三人才坐寧王府的馬車回去。
目送馬車走遠,趙總管收回視線就歎氣:“姑娘真是多災多難,以後少出去才是。”
孫薔薇:“也是今兒人多。”抬起她的右手,“看著嚇人,兩天就結痂了。外麵風大,咱們也進去吧。”
趙總管隨她從東角門進去。然而還沒關門,在院子裡布置宮燈的諸人就七嘴八舌地詢問孫薔薇怎麼回事。
有其主必有其奴。
趙總管怕他們闖出大禍,隻說前門大街人太多,不小心擠摔倒,手撐著地磨破皮了。
周管事也在,想起孫薔薇讓他買的東西,“明日小王爺的朝食怎麼辦?”
眾人瞪他一眼,紛紛指責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吃。
周管事提醒:“小王爺,不是小全子!”
眾人可算回過神。
孫薔薇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我是手受傷,不是嘴巴受傷啊。”
趙總管附和道:“是的。你們也忒杞人憂天了。該乾嘛乾嘛去,讓孫姑娘回房歇會兒。”
眾人聞得這話也不好再圍著她。
孫薔薇到小廚房,又惹得一群人唉聲歎氣,直呼怎麼這麼倒黴,這事也能叫她攤上。孫薔薇一說想看看明日需要的材料好了沒,眾人頓時顧不上罵天罵地。
晚上掌燈時分,府裡燈火通明,孫薔薇卻無心欣賞。被趙總管安排過來的小丫頭拽去後花園,恰好碰到流霞和蘭芷等人,孫薔薇頓時覺得晦氣,索性對小丫頭道,她累了,想早些歇息。
王府的後花園接著城中內湖,站在湖邊或池塘連同內湖的小橋上就可以看到花船。小丫頭見她精神不濟也不等船了。隨她到東二院就去給她打水洗漱。
孫薔薇原以為府裡的小丫鬟即便沒流霞那般囂張,也跟《紅樓夢》裡大觀園的丫頭一樣“尊貴”。畢竟這裡是王府,老話常說,相府仆人七品官。好比趙總管,出門在外不以王府總管自居,朝中三四品官員見著他也會拱手見禮。
然而小丫頭很乖,服侍她躺下,又拿床褥子在她身邊睡下。兩眼睜的很大,心飛到了後花園,也一聲不吭,端的怕打擾孫薔薇。
孫薔薇雖然自認是個自私的人,可她畢竟在人人平等的社會活了幾十年,真不好把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當丫鬟奴婢來用。
手疼的睡不著孫薔薇也一動未動,恐小丫頭提心吊膽的等著伺候她不敢睡。
後來可能疼麻木了,孫薔薇睡著了。
翌日,習慣性睜開眼坐起來,手撐著床鋪痛的倒抽一口氣,孫薔薇才想到她受傷了。
輕輕越過小丫頭,孫薔薇披著棉袍出去,看到廚房有火光,小聲喊:“錢姑姑,是你嗎?”
錢姑姑出來:“是我。薔薇姑娘怎麼不多睡會兒?聽說姑娘的手受傷了?好點了沒?”
孫薔薇把打火石遞給錢姑姑。錢姑姑幫她點著燈,看到手沒流血,寬慰她隻要不流血,兩天就結痂了。
兩人的說話聲把小丫頭吵醒了,慌忙爬起來喊:“薔薇姐姐?”
“再睡會兒吧。我平日裡這個時候起睡不著了。有錢姑姑在呢。”
錢姑姑也讓她再睡會兒,小丫頭並沒有躺下,而是伺候好孫薔薇穿戴齊整才滾去褥子裡睡個回籠覺。
孫薔薇隨錢姑姑到小廚房問:“這丫頭不是宮裡出來的吧?”
“看出來了?”
孫薔薇點頭:“乖得很。沒有那種盛氣淩人或者高人一等的感覺。”
錢姑姑知道她說的是流霞等人:“爺在春風樓門口買的。還有一個呢。素日在西院跟著嬤嬤們學針線。”
“難怪我不曾見過。”孫薔薇還想說什麼,聽到腳步聲朝外看去,管事大廚子和廚子李等人都起來了。
孫薔薇詫異他們怎麼起這麼早。
管事廚子解釋得和麵。
孫薔薇恍然大悟,對,用澄麵做水晶蝦餃,還得和發麵做豆沙包。還得給小王爺做豬骨粥,給寧王準備枸杞小米粥,以及各色小菜。
廚子們不會做豆沙餡,不過昨日在孫薔薇的指點下豆沙餡做好了。他們會和麵,豆沙包不需要孫薔薇過多指點,她就主教小徒弟用澄麵做水晶蝦餃的皮。
無人偷懶,辰時兩刻,朝陽將將露出頭來,朝食就送去主院。豆沙包帶有褶子,水晶蝦餃顏色鮮亮,寧王以前從未見過,打眼一瞧就知道孫薔薇做的。
寧王給他弟夾一個蝦餃,然後又夾一個比雞蛋還要小的包子。
小王爺也不曾見過這兩樣,好奇地先吃蝦餃。蝦仁沒讓小王爺感到驚豔,反倒愛上了皮,然後自己夾一個,把皮放入自己口中,蝦仁餡推給寧王:“四哥,您吃餡弟弟吃皮。”
寧王瞥他一眼。
——小鬼頭又想買什麼?一晚上不見不可能轉了性知道孝敬兄長。
“四哥,弟弟疼你吧?”
寧王問:“自個吃,本王不愛吃。”
小王爺不信:“四哥不喜歡還讓廚子做這個?”
“給你做的。四哥疼你吧?”寧王不待他開口,“父皇說了,粒粒皆辛苦。”
打算把蝦仁餡扔在一旁的小王爺皺著鼻子吃下去。寧王瞬間明白,他愛皮不愛餡。
寧王好奇皮是有多好吃,竟讓挑嘴的小鬼滿意。夾一個嘗嘗,勁道十足,裡麵還帶有蝦仁的鮮,是比餡料好吃。
有了水晶蝦餃在前,寧王對豆沙包充滿了期待。然而一口下去,甜的讓他眉頭緊皺。
小王爺因此好奇地夾一個嘗嘗多難吃,然而隻咬一半就被其又糯又沙甜而不膩的口感驚豔到了。
“四哥,四哥,這個你吃皮我吃餡,這個我吃皮你吃餡料好不好啊?
寧王頷首。
小王爺高興的把兩盤東西端到自個麵前,很快把包子和水晶蝦餃皮餡分離。
寧王看著滿盤狼藉後悔了,可他弟弟吃的很開心,“什麼時候回去?”
“下午啊。對了,四哥,我回頭得去三哥府上看看,沒什麼好吃的中午還來陪四哥用飯。”
寧王心說我謝謝你:“也不怕吃成小豬。”
“不會的。父皇給我找了幾個武師傅,回去多練半個時辰就是啦。”小王爺滿不在乎的喝一口粥。
心滿意足之後,拍拍自個的小肚子,迫不及待地往齊王府跑。
寧王大聲提醒:“慢點。”
少年滿不在乎地揮一揮手。
寧王無奈地搖搖頭,令小丫鬟進來把飯菜撤下去,然後叫趙福過來。
府裡來個小主子,趙福也沒敢躲去前殿或者去大廚房用飯,在廊下候著呢。聽到他的名字立即過來:“王爺有何吩咐?”
“小五到老三府上一定會說早上吃的什麼。讓孫薔薇把這兩樣的做法寫下來給他送去。省得他過來跟山大王進城似的看見什麼拿什麼。”
趙福正想把孫薔薇的事告訴他,聞言驚覺機會來了。不過礙於小丫鬟和大丫鬟流霞等人也在,對韓國公府他另有考量,索性隻說孫薔薇受傷了。
寧王倍感詫異:“又受傷了?”
“誰說不是呢。額頭上的痂還沒全脫落呢。”趙福掃一眼快碗筷,“即使這樣也沒歇息,卯時就起來教李廚子他們做豆沙包和水晶蝦餃。”
寧王皺了皺眉:“逞什麼英雄。”
“這得問爺您啊。”趙福意有所指道。
寧王想起那日在墳場,他並不希望孫薔薇來他府上。孫薔薇是怕被趕出去嗎?
趙福試探道:“爺,過去看看呢?”
寧王認為他得去一趟,“帶路!”
趙福心底暗喜。
不過到正房門口寧王就停了下來。
趙福明白孫薔薇雖然是廚娘,可也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他一個太監不需要避諱,便進去喊孫薔薇出來。
寧王見她右手纏滿了紗布也說不出責備的話,隻是讓她好好歇著,廚房的事交給彆人。
孫薔薇是有點不敢歇息。不論寧王是因為什麼這樣說,既然他親自過來了,孫薔薇都承他這個情,福了福身道謝。
寧王盯著她的右手眉頭鬆不開:“彆再受傷就是對本王最大的感謝。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還以為本王虐待作踐你。”
孫薔薇心說怎麼會呢。忽然想到他在外的名聲:“民女不敢。民女發誓這是最後一次。”
寧王心底不以為然,孫薔薇太不安分。可見她受傷,也不好擠兌她,微微頷首:“有什麼事找趙福。”
趙福讓管事廚子把豆沙包和水晶蝦餃的做法寫下來就跟上寧王。
寧王越過東二院的垂花門,問道:“你說她這麼容易受傷,是不是那日在墳場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趙福愣了一瞬間,然後滿心好笑,一向不信鬼神的主子居然信那些,“即便沾上了也不敢進咱們王——”
“死了才好!”
狠厲又十分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趙福將將跨過主院的腳輕輕落地,循聲朝坐北朝南的正房看去,又聽到:“哪來的浪蕩蹄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趙福個老東西讓她住東二院的正房,她真就住了。”
“快彆說了,讓人聽見。”
“聽見又如何?王爺在這兒我也敢說。什麼臟的臭的都往府裡帶。年前兩個春風樓的小娼婦,這又來個沒臉沒皮的下賤商人女。爺還嫌太子爺管他管的嚴。不管他明兒指不定又拾些什麼東西回來。”
寧王看向趙福,眼中仿若淬了毒,趙福嚇得縮著腦袋,淒慘慘辯解:“不是老奴治下不嚴,她們可是娘娘的人。”
娘娘是親娘,不可出言不遜,可寧王偏生又忍不住,氣得來回踱步。
“爺,奴才進宮一趟?”屋子裡還在罵罵咧咧,汙言穢語不堪入耳,趙福聽不下去,“即便要帶回兩個來,她也不能用了。”
寧王想想流霞平日裡的所作所為,動輒嗬斥小丫頭。孫薔薇不算是府上的人,她也半點不給麵子,眼裡心裡怕是早沒了他這個主子。
“備車。”寧王一邊朝裡去一邊喊:“蘭芷!”
屋裡陡然安靜下來。
寧王到起居室門外,蘭芷和流霞出現在門內,一沒行禮二沒問安,開口就問:“爺這麼快回來了?”
“本王突然想起點事。”寧王壓著滿腔怒火,神情淡淡地朝裡間去,“更衣。流霞,昨兒母妃問起你,你隨本王一塊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