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滿池子的汙水裡爬出來時,我不止想剪短發,我想學古一法師剃光頭。
汙水的儘頭是黑黝黝的通道入口,仿佛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朝我大張獸嘴,吞吐出濃烈的腥氣。
我摸了摸藏在戰術手套下的懸戒,邁開腳步向前。
黑暗吞沒了眼前的一切,隻有距離地麵遙遠到幾乎看不見的天頂裝了幾排燈管,卻連眼前不足一米的位置都無法照亮。
我嘗試與蝙蝠洞聯係,卻發現身上的所有設備都連接不上信號。
我伸手摸索,隔著戰術手套,手邊的感覺硬且粗糙,是一麵牆。我伸手去摸另一邊,也是牆,可以確定我正身處一條甬道裡。
隨身攜帶小刀在這時居然成為了一個好習慣。我在牆上刻下一豎,標記自己出發的位置。
走了不到十米遠的位置就是分岔口,我用小刀在牆上又刻下一豎,朝右邊走去。
不多時,我確認自己正身處一座迷宮中的某處。短短五分鐘內我遇到了四處拐角,每一處拐角我都無一例外選擇了右邊。
迷宮內隻有我放輕的腳步聲,偶爾能聽見遙遠天頂傳來燈管呲啦呲啦的聲響。我嘗試打開傳送門,傳送回最初的起點,意外地發現無法構建起通往外側的傳送通道。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蝙蝠洞就做了隔絕傳送法術的措施,防止被魔法側追蹤到位置。
現在看來,魔法側很早以前就進入上流社會的視野,他們所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多得多。
我的呼吸聲,我的鞋底碾動地上的塵土,一麵麵看不出差彆的牆,通往不同方向的拐角。
極度微弱的燈光讓人抱有一絲能夠找到出口的妄想,但最終結果隻會是像我一樣,在通道的儘頭麵對高大的牆壁原路折返。
當我第三次看見自己之前所刻下的標記時,我意識到自己的體力正在逐步下降。從下水道排水管中潛遊到這裡就已經耗去我的一半體力。現在無限次的重複碰壁同時也是在消耗我的勇氣和耐心。
事實上走到這一步,我連自己所在的位置都無法確認。我是在第幾個岔道口改變方向的,又是從第幾條死路折返,這些我快要記不清楚了。
在極度的安靜與無休止的重複中,焦躁一點點從心底攀升。我倚在牆邊,能摸到不知多久前我刻上去的刻痕。
我考慮過翻到牆上,沿著牆走。可惜的是我的身手不足以支撐在我窄小的高牆上走貓步,隻能走出一段距離就利用鉤鎖槍探出牆頭,查看我現在的位置。
迷宮很大,我在裡麵耗費了可能半小時,或者更長時間。我第三次從牆頭探出腦袋確認位置時,才隱約在某個方向看見了更明亮的光線。
我順著光線的方向前進,在路口儘頭走到一片開闊的空地。
說是空地,因為四處的高牆,這裡更像是一個房間。與之前截然相反的強光使人站在燈下頭暈目眩。
一排排棺材整整齊齊地擺在空地中央,如同未埋葬亡者的墓地。
我在棺材間低下頭,在棺材上拽下一張照片。
上麵是一個孩子,年齡大概在六七歲左右。
旁邊的棺材上同樣貼著屬於一個男孩的照片,年齡不超過十歲。在往旁邊去,一張張照片記錄了一個個孩子鮮活的麵容。
我說不上來自己出於什麼心理,費力推開其中一扇棺材的棺材蓋。身形瘦削的青年安靜地躺在裡麵,仿佛隻是陷入沉睡。
現實卻沒有表麵看上去美好,躺在這裡的人應該是法庭的殺手們,利爪。
結合棺材上的照片和他們強大的自愈能力看,他們應該是從小就被帶到地下,接受訓練與改造,最終成為一群躲在麵具後的膽小鬼們的利器。
所有排列整齊的棺材中央,有一具打開的空棺。空棺內安置了較為綿軟的墊子與絨布,像是等待某個人躺進去,迎來應有的命運。
我在空棺底部發現了一張照片。
迪克·格雷森,隻有七歲、仍活躍在馬戲團、與父母生活在一起的迪克·格雷森。
這具棺材是為他準備的。
我沉默片刻,麵無表情地撕掉手中的照片,在紙屑落到我腳邊後打了一個響指。
它們在燃燒中卷曲,變成一堆黑灰,被我一腳踩進土裡。
我不能再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下去。馬特扮演的冒牌蝙蝠俠嚴格來說一開始就被識破了身份。貓頭鷹們遲早會推算出他暴露的目的是為了吸引注意力,方便有人潛入地下迷宮。
這時牆壁上的一道刮痕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與我進來的方向恰巧相反,說不定我等會兒就要從那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