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著燈光抬起左手掌心,湊近鼻尖輕嗅一陣,仿佛又感受到方才在萬春殿裡她靠近時的那一陣淡淡幽香。
連續兩日在夜半出現的綺夢片段一下子又在腦海裡浮現,令他整個人躁動不已。
他雖不知心裡的那股躁動到底意味著什麼,可是本能告訴他,這與他那侄媳婦有關。
他活了二十五年,哪怕常年生活在邊疆,也並非沒見過什麼女人。可過去,他一身的旺盛精力幾乎都發泄在軍營裡、馬場上,這是第一次,對一個近在眼前的女人產生不一樣的心思。
既然他還未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不妨先將她留下。畢竟,他一向極有耐心。
……
萬春殿中,蕭煜昏睡近一個時辰後,終於悠悠轉醒。
楚寧自蕭恪之走後便始終守在殿中,見他醒來,先命人將溫著的湯藥送來,親自喂他喝下。
“殿下可覺得好些了?”
她接過侍女手中的清茶遞過去給他漱口。
蕭煜飲了兩口後,便揉著額角點頭:“好多了。我本也沒事,不過是連熬兩夜,這才支撐不住罷了。”
他掀開被衾坐到床沿,問:“什麼時候了?”
楚寧擰了在溫水裡擰了把手巾替他擦臉,道:“已經戌時了,殿下可要用
晚膳?”
“叫送些蒸餅和胡麻粥來吧。”
一旁的侍女忙下去吩咐,蕭煜卻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神一閃,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些,道:“我昏睡時,隱約感到有人來過。”
楚寧動作一頓,將手巾放到銅盆邊,點頭道:“是六王叔——聖人來過。”
“聖人”二字一出,蕭煜的臉色倏地變冷。
“他來做什麼?”他將她拉進懷裡,身子雖還有些乏力,手上的動作卻不容置疑,目光也緊緊盯著她,“同你說了什麼?”
“聖人自然是來看殿下的。”楚寧雙手擱在他肩上,動作輕柔,卻無形之間與他隔開了些距離,“他說,儲君乃國本,要殿下不必擔憂,他尚未婚配,膝下無子,往後,東宮之位仍是殿下的……”
她的聲音在蕭煜逐漸陰沉的目光下越來越低。
“他會讓我繼續坐東宮之位?”他冷笑不已,捏著她皓腕的手掌止不住地用力,“這是將我當黃口小兒,任意哄騙嗎?”
“殿下不信嗎?”腕上輕微的疼痛令楚寧忍不住蹙眉,卻沒掙脫他的手掌。
“你信他?”他望過來的眼神頓時帶著鋒利的審視。
楚寧避開他的視線,忍了片刻,還是將手從他掌心裡掙脫出來。
“哪裡有什麼信不信的,我不過是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他沒必要拿這樣的事來開玩笑罷了。況且,殿下還有不少朝臣支持,東宮之位豈是說動就能動的。”
話雖如此,她心裡想的卻截然相反。若換作是她,根本不會多此一舉,隻會趁機將對方早早扼殺,免除後患。
她不知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這位新君對她這個侄媳並不排斥,甚至隱隱有幾分彆的意思。
成婚兩年,她早已不是閨中的懵懂少女,男女之間的那些事自然再清楚不過。她知道自己貌美,從前在閨中時,便被許多五陵少年爭相追逐,後來蒙難時,也有不少貴族子弟想將她納入後院。
她還是個普通的士族少女時,自然對這些不屑一顧,可後來的磨難早已將她的矜持一點點侵蝕殆儘,如今的她,一點也不羞於為自己爭取利益。
隻不過,那一點點對她的不同並不足以說明什麼,她
還需好好考慮一番。
“哼。”蕭煜眯眼打量她片刻,慢慢收回視線,“即便當真暫時不動,想來等他娶妻生子,長安城裡便也沒我的容身之處了。”
這時,兩個內侍捧著食盒進來,將熱騰騰的羊肉蒸餅、胡麻粥和幾樣醃菜一一擺在案上。
蕭煜沒再追問,隻吩咐將徐融喚來,便坐到案邊用起晚膳。
楚寧夜裡一向少食,隻喝了兩口胡麻粥,就跪坐在一旁替他布菜。
不一會兒,徐融匆匆趕到,蕭煜照例讓楚寧先回屋,關起門來說方才的事。
徐融聽罷,沉吟片刻,麵上是同他一樣的將信將疑:“殿下,這裡頭是否會有彆的緣故?如今每錯一步,便可能釀成大禍。臣以為,殿下應當留心,不可儘信之。”
蕭煜放下銀箸,道:“不錯,我自然不信他當真會心慈手軟。不過,不論他究竟意欲何為,咱們都不能留下任何破綻。”
“殿下是指,像侯侍郎那樣的事?”
昨日侯同毅的忽然喪命,他們都疑心並非巧合。而太子手下,恰恰有不少朝臣都是或多或少因自己或家人觸犯律令,得太子的幫助逃過一劫,才慢慢倒向東宮的。
“不錯,明日你便到刑部去一趟,讓韋尚書悄悄查一查他們是否還留著案底在,能銷毀的儘量銷毀。禦史台那兒,也多讓人留意著,那兒是齊穆的天下,咱們不好多乾涉,隻儘量翻翻從前彈劾的折子,把人和事都處理妥當,彆有遺漏,教人抓住證據。”
方才楚寧的那句話提醒了他。蕭恪之若要慢慢削弱他背後的人,總得有適當的理由,沒什麼比懲治觸犯律法的朝臣更好的借口了。
徐融一一記下,臨去前,仍是忍不住停住腳步,低聲道:“殿下如今還在熱孝中,臣本不該提此話,可思來想去,仍覺該對殿下直言——過去,有不少朝臣都欲與殿下結親,殿下卻都一一拒了,兩年來,東宮始終隻太子妃一人,這本無可厚非。可如今情況不同,殿下若想留住他們,不妨等孝期過去後,填一填東宮後院。”
蕭煜望著搖曳的燭火,遲遲不語。許久,方道:“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徐融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心下遺憾,又怕多勸後適得其反,隻好訥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