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才齊家要與蕭恪之聯姻的消息著實讓他有些緊張。
他先前隻以為齊太後放蕭恪之入長安是權宜之計,從這些日子的蛛絲馬跡中看,他們雙方顯然並未達成十分牢靠的結盟。
可若齊家有意退讓,主動聯姻,事情就不同了。
這一樁聯姻對蕭恪之來說幾乎隻有好處,不但能借機完全壓製住東宮的地位,還能利用齊家在朝中多年的經營,不費吹灰之力地穩住朝臣們的心思,往高處說,能君臣和睦,往低處說,能讓太極宮裡發出的每一道政令在六部、地方上的施行更加暢通。
若換做是他,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蕭恪之不傻,八成也會如此。
可這樣一來,東宮便再無存在的意義,他的死期也該到了。
他該做些什麼?
徐融的話慢慢在耳邊響起,令他不禁凝眉深思。
他的手下,如韋符敬等人,至今仍有與他聯姻的意思,理由無他,這些都是他的心腹,即便轉投他人手下,也定是被猜忌的那一個,唯有穩穩留在東宮這一邊才能暫保安全。
可這些人對他而言,隻能算錦上添花,完全起不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他需要的是一個讓他能與彆人抗衡的助力。
……
楚寧到底還是病倒了。
第二日一早指揮眾人回東宮的事也都交給了趙彥周,她自己隻裹著加厚披帛靠在車中閉目養神。
翠荷已請奉禦來過一回,說是染了風寒,得每日注意保暖,多多休息,再吃幾貼藥下去便會好。
這會兒她的口中與鼻
腔間全是苦澀的藥味,已有些昏昏欲睡,好容易回了東宮,便再顧不得彆的,直接回屋歇息了。
這一病便是整整五日,到第六日才覺好。
午後,翠荷捧著才熬好的參湯進來,將才午睡醒來的楚寧扶起來:“娘子快喝了吧,一會兒還得吃蟹,好不容易養好了,可不能讓那寒涼物再傷了身。”
聽聞前日,蕭恪之的舅父衛壽一家已被接入長安,現下已成了皇帝新封的魯國公。
今日魯國公要與夫人許氏要入宮謝恩,後宮無主,唯齊太後主事。齊太後便命在凝雲閣中擺一場秋日蟹宴招待魯國夫人,長安不少宗親女眷都要入宮赴宴,其中自然也有楚寧這個太子妃。
她蹙眉望著那晚黃澄澄的參湯,一言不發地接過飲下,走到鏡前梳妝起來。
齊太後賞的那幾味滋補聖品未給蕭煜用,卻有大半進了她的腹中。
“太後素來瞧不上那些出身寒微的人,這回對魯國夫人倒是不同。”翠荷一麵嘀咕,一麵給她的上襦裡頭多加了一層小衣,“聽說那蟹還是昨日才從蘇州送來長安的,連太後自己也未嘗過呢。”
楚寧對著鏡子左右照一照,聞言笑著搖頭:“不過給魯國夫人個麵子罷了,到底是聖人的親舅母,哪裡是真瞧得上?”
齊太後出身名門,從來與許多世家一樣,看不上寒門庶族,更不用說像衛家這樣連寒門也稱不上的普通農戶了。
當年衛才人得封後,衛壽未得半點封賞,其中便不乏齊太後的刻意為之。
至於那蟹,看似是厚待,實則是刻薄。
秋蟹肥美異常,對鐘鳴鼎食之家來說,也是一年才得一季的珍品,為配得上這樣的時令珍饈,這些貴人們早已吃出花樣來了。
讓一個常年務農的農婦看著她平日在水田裡隨處可見的東西,在貴人們的盤中有這樣多複雜的門道,實在有給下馬威的嫌疑。
這便是齊太後,一麵親自扶持衛家人,一麵又要暗中敲打一番。
不一會兒,穿戴好後,她便登上馬車,直接從北麵的安禮門入太極宮。
凝雲閣中已來了不少人,連齊太後也已到了,正坐在主座上同幾個年紀稍長的夫人說話,其他還未出嫁的小娘子們都在底下或賞花
,或打鬨,唯有齊沉香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後身邊,一下便顯得比旁人穩重不少。
殿中隨侍的宮人見到楚寧過來,開口提醒一聲,一時間,幾位婦人的目光都朝這邊看來。
楚寧笑著上前行禮,仿佛沒看到她們異樣的眼神一般。
“起來吧。”齊太後淡淡揚手,略微渾濁的雙眼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聽說你病了幾日,我還擔心是那日在我宮裡跪得久受了地上的涼氣。”
這話語氣平淡,卻不大好聽,似乎在暗指她是被那日百福殿裡的事嚇得病了似的。
楚寧起身笑道:“蒙太後關心,我那日在淩煙閣裡觀景時吹了風,這才染了風寒,今日已大好了。”
其他人望著二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都不說話。
這時,宮人看看不遠處的幾人,道:“魯國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