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他人是一個小小少年,那麼弱小,卻把珍貴丹藥給了他,又硬生生拖著自己,把自己送到了安全山洞裡。
他看不清對方模樣,隻記得對方用手給自己包紮傷口時觸感。
“為什麼救我?”他啞著嗓子問。
自己傾心以待同門好友背叛了自己,這樣一個陌生小少年,卻拚儘全力救了他。
他聽見小少年聲音:“隨手而已,不必報答。”
隨手?
那把珍貴丹藥給我,日日給我送吃食,都是隨手嗎?明明救了人,還不願彆人報答你,怎麼會有你這樣人?
李光寒笑了,被憤恨和痛苦覆蓋心都輕鬆了一瞬。
他想,自己還不算太悲慘。雖然被人狠狠背叛,卻也遇到了這樣純淨如同明月人。
他心一天天軟化。直到那天妖獸撲來,小少年攔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擋下那一擊,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少年不僅僅是他恩人,更是他救贖,是他此生最大幸運。
他在最絕望時候,遇到了他月亮,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不僅僅隻有黑暗與醜惡,還有值得他在意、保護地方。
他眼睛看不清,腿腳也不便,隻能一點點朝著少年爬去。他努力抓住少年,摸到了一手血。
他寧願那傷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若自己能活下去,此生必然護著對方,不讓他再流一滴血。
“我不會再讓你流血了,誰欺負你我就殺了誰,”李光寒說道,“這個天下都沒有值得在意地方,除了你。”
“等我好起來,我把蓬萊殺乾淨,反正所謂世外仙島也不過是藏汙納垢之所。清理乾淨了,我們就建起最好房子,兩個人住在那裡,誰也不見,好不好?”
他聽見少年無奈道:“你怎麼會這樣想?這個世界很美,雖然總有一些討厭人、身不由己事,但是我依舊愛它。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何必遷怒整個天下呢?”
李光寒聽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滿心戾氣,竟然差點入了魔。
雖然被少年點醒,可他還是做不到像以前一樣去愛所有人了。魔心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跡。
所以他修煉了九寒道意。九寒道意自無情道演化而來,但又不同於大愛天下無情道。他冷心冷情,視天下如草芥,隻除了那一個少年。
他少年,也是他道心一部分,是他冷寂心中僅存光明和善意。
後來兜兜轉轉,他和少年突兀分開,他最終也不知道對方名字。他行走天下,四處瘋狂尋找。最後他來了朝歌,與皇帝做了交易,成為了離朝國師。
他還是沒有放棄尋找當年少年,直到那天他忽然收到消息,連夜趕去鳳梁,接回了祝安寧。
他想,從此以後,他要對他好。
…………
殷玉衡再次踏入國師府,身上紅色朝服還未脫。
他往日常穿白色,襯得整個人溫潤如玉。今日一身紅衣,遠遠看去,好似天邊燦爛紅霞。
耀眼奪目。
殷玉衡一步一步緩緩朝問天台走來,看見李光寒與祝安寧已經在等著。
祝安寧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看見殷玉衡,就眼睛一亮。
“師兄,”祝安寧故意道,“你怎麼了?看起來麵色這麼不好。”
“……我沒事。”殷玉衡複雜目光落在祝安寧身上,到底沒有把心頭血事說出來。
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祝安寧頭發,虛弱地笑了笑:“你能好起來就好。”
殷玉衡想,取血一事是李光寒提,是他自己同意,並不是祝安寧錯,怎麼能遷怒呢?何況小師弟能好起來,其實他也很開心。
他隻是對老師很失望罷了,並不恨師弟。
沒想到殷玉衡會是這樣回答,祝安寧徹底愣住了。
看著殷玉衡眼中毫不作假笑意和欣慰,祝安寧顫抖著嘴唇道:“師兄,你……你……”
你不恨?
你怎麼能不恨?你不痛嗎?你應該討厭我!你應該憤怒,應該嫉妒,應該痛苦……
然而祝安寧發現,師兄確實嫉妒、自卑、痛苦,像自己設想那樣折斷了驕傲、毀掉了所有,但是他依舊不恨自己。
祝安寧幾乎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恍惚。
“安寧,你先去休息吧,”殷玉衡疲憊地笑著,“師兄和老師有事要談。”
祝安寧直到他們要“談”是什麼事,臉色微變,脫口而出:“我不走。”
他不走,他要親眼看著——
他不信,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乾淨、純善到極點人。
殷玉衡無奈:“你啊。乖乖回去躺著,你靈脈有傷,彆逞強。”
“快把傷養好,”殷玉衡柔聲哄勸道,“你不是說自己記憶不全嗎?也許便是靈脈之傷造成。你難道不想回憶起以前事?等你好了,也許就想起來了。”
不得不說,恢複記憶這件事很令人心動。
祝安寧太想他公子了……
太想回憶起,他公子是什麼樣。
“馬上就可以了。”殷玉衡微笑道,溫柔地摸了摸祝安寧頭發,順手幫他把有些鬆散玉簪插好。
這支玉簪正是殷玉衡送給祝安寧那支。祝安寧一直帶著,從未更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