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求你(2 / 2)

雪刮進他的衣襟,發髻被風吹散。他什麼也顧不上,他隻知道,自己要快一些,師兄就要走了……

終於,他追到了國師府的大門前。他望見師兄背對著國師府的風雪,麵向緊閉的大門,墨發飄散,衣擺飛揚,好似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師兄!求求你,求求你彆走……”

祝安寧發出絕望的呼喊。

殷玉衡抬手,推開了國師府的大門。

“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響徹雲霄,潮濕的風從門外湧來。暴雨鋪天蓋地,四處都是濃的化不開的陰沉的暗色。

朝歌果真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祝安寧心中忽然生出一種隱秘的竊喜,雨這麼大,師兄身體不好受不住風寒,也許就不走了……

下一瞬,祝安寧眼睜睜看著殷玉衡毫不猶豫地抬腳,邁入了那無邊的雨幕裡。

祝安寧的心如墜冰窟。

忽然之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

他自欺欺人地試圖隱瞞一切,試圖維持著虛假的表象……可已經發生的錯誤,不可能永遠被掩埋。

就像他坐在院子裡,懷著天真的幻想等待時,絲毫不知外界大雨早已傾盆。哪怕國師府的法陣再強大,那扇門終究會被推開。

師兄寧願走進暴雨裡,也不願再回頭看他一眼。

疼……

明明他的靈脈已經重塑,所有舊傷都已經被治愈,可卻疼的他手指都不自然的痙攣。

不……師兄不要走……

祝安寧發瘋地衝進雨幕裡。

風聲雨聲雷聲湧入他的雙耳,嘈雜紛亂,讓他聽不清其他的聲音。他隻知道喃喃地喊著師兄往前跑,雨滴砸在他身上,瞬間就浸透了他的薄衫。

青石路上生滿濕滑的青苔,祝安寧不小心滑倒,跌在雨水裡,渾身生疼。他什麼也顧不上,慌慌張張地爬起來繼續趕,終於捉到了殷玉衡的一片衣角。

“師兄……雨這麼大……等雨停了再走好不好?”

他低眉斂目,語氣哀求,卑微到塵埃裡。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碎發淩亂地貼在額頭,一身雨水泥濘,狼狽的要命。

他知道師兄此刻討厭自己……他不敢奢求的更多。

他曾經以刻意折磨師兄為樂,把一塵不染的師兄沾染上嫉妒、痛苦、自卑的色彩。但那時他做的再過分,師兄都沒有恨過他。他心裡覺得驚奇,便折磨的更狠心。

現在,師兄終於厭憎他了……

他才明白,這是怎樣一種無以複加的痛苦。

殷玉衡終於停下了腳步,微微回頭。

不等祝安寧鬆一口氣,便聽見殷玉衡冷漠的聲音:“……鬆手。”

祝安寧嘴唇顫抖,不肯放手。

殷玉衡抬手,無視祝安寧眼中的祈求,一寸寸把衣擺從祝安寧手中拽出來。

祝安寧幾乎絕望,卻又不敢反抗殷玉衡的動作。

殷玉衡目光從祝安寧手腕銀鐲上掃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這是傳音法器吧?剛剛你就是用這個和彆人討論怎麼騙我的?為了折磨我,你還安排了不少。”

“不,不是……”祝安寧聲音打顫,滿是絕望,“是有人騙我,利用我,我不知道真相,才對師兄不好……”

“是嗎?”殷玉衡看著他,“誰?”

“我,我不知道……”祝安寧愧疚地低下頭,“他見我的時候都帶著麵具,後來一直用這隻鐲子聯係我……我不知道他是誰……”

殷玉衡扭頭想走。

“真的,師兄我這次沒有騙你!”

祝安寧慌亂間想去拉殷玉衡,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他絕望地喃喃道:“師兄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道錯了……求你啊……”

他忽然摸到一個石塊,發瘋似地向手腕上的鐲子砸去。

他那麼用力,手腕都被磨的血肉模糊。鑽心的疼一陣陣湧來,折磨的祝安寧頭暈眼花。血湧出來,染紅了鐲子,可下一瞬暴雨便把這紅色痕跡衝刷的不見蹤影。鐲子不僅分毫未損,反而愈加銀光璀璨、光潔如新。

祝安寧又砸又抓又咬,鐲子始終牢牢扣在手腕上。

祝安寧終於堅持不住,哽咽著哭出聲,淚水湧出眼眶。可是在大雨中,連淚水都那麼微不足道。

“師兄,求你……我以後一定很乖很聽話……你要怎麼對我都可以,開心的時候和我說一句話,不開心的時候把我踢到一邊……取我的血也好……不要離開我……”

他跪在泥濘裡,狼狽的要命。他哭喊哀求,慌亂到說話顛三倒四,可沒有人伸出手拉他。

他隻聽到一個淡淡的聲音:“起來。”

祝安寧止不住哭,可又不敢不聽話。哪怕師兄讓他現在拿一把刀捅進自己心口,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照做。他用受傷的手撐住地,努力地爬起來,又踉蹌著跌倒。他試了三次,才勉強站直。

淚水和雨模糊了他的時限,隔著雨絲,他看不清殷玉衡眉眼裡的神色。

“我要你的血做什麼?”殷玉衡似乎歎了口氣,“哭哭啼啼,自甘墮落。”

祝安寧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哭的更痛。

好像當年公

子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他說:“我救你,不是讓你換個地方當血奴的。你要是自甘墮落,現在就走出這個門,當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那時候公子語氣好冷,可是祝安寧知道公子是為了自己好,不會真的趕自己走。可自己辜負了公子的期望和教導,不僅自甘墮落,做了很多錯事,變的好壞,還傷害了對自己最好的人。現在對方終於對自己徹底失望厭憎了,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現在的公子,一定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

暴雨淋頭,祝安寧絕望而又無力。

“行了,回去吧。”

恍惚間,殷玉衡的聲音傳入耳畔。祝安寧明白,無論自己怎麼哀求,都不能讓對方回頭了。

祝安寧抹了一把淚,倉惶地搖頭。

殷玉衡不再說什麼,轉身離去。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雨幕裡。

祝安寧終究不敢追上前。

四周終於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和無邊的、連綿不絕的雨。

就在不久以前……他還坐在溫暖的屋子裡,師兄親昵地對他笑,助他生辰快樂。

轉瞬之間,他就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師兄、他的公子。

祝安寧頹然的低下頭,跪倒在雨地裡。

“師兄我錯了……”祝安寧無助地哭喊,“我……我實在站不住了,我不是故意不聽話……”

沒有人應他。殷玉衡早已走遠了。

他被師兄拋棄了,也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祝安寧忽然又發瘋地去掰手腕上的鐲子。鐲子紋絲不動,手腕上的血流的更狠了。血腥味鑽入他的鼻翼,瞬間讓他回想起自己小時候被放血時的感覺,還有師兄倒在血泊中的模樣……

以及,師兄的心頭血滑過自己唇舌時,那股淡淡的腥甜味。

反胃感、惡心感一瞬間湧上來,祝安寧顫抖著低下頭,開始乾嘔。

他討厭血。

祝安寧跪趴在地上,垂著頭,恍然間,想起當年在鳳梁,公子替他報仇。那時兩人一起站在刑場外,公子淡淡地說——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現在輪到他了。

這是他的報應。

這是他的懲罰。

祝安寧目光落在手腕的銀鐲上。

聽說世間有一種刑罰,叫做“黥麵”。在犯罪的人臉上刻字,讓那份罪孽和恥辱一生折磨著那個罪人,無法擺脫。祝安寧忽然意識到,這隻鐲子便像一個烙印,去不掉、毀不了,永遠跟隨著他、禁錮著他,昭示著他曾經做了多錯的事,犯下了多大的罪。

祝安寧垂下手腕,放棄了去掉這隻鐲子的努力。

他活該,他罪有應得。

就像有一道無形的鎖鏈,無處不在、如影隨形,把他鎖在地獄裡。然而這一次,不會有人再救他。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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