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疲憊(1 / 2)

李光寒呼吸一滯。

這些年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此刻便成了反刺向他的利刃,攪的他五臟六腑痛苦不堪。

“……彆多想,”李光寒苦澀道,“好好養身體。”

殷玉衡沉默一會兒,推開他。感受到殷玉衡的抗拒,李光寒怔怔鬆開手:“玉衡……”

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仰慕他的大弟子,開始排斥他的碰觸?

沒等他想明白,他便聽見殷玉衡平靜的聲音:“不論您今天是為了什麼來找我,都無所謂了。我也有事情想對您說……”

李光寒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殷玉衡起身下床,一身中衣,墨發披肩,襯得他纖細瘦弱。然而他眼神沉靜,猶如一片幽深的湖。他看了李光寒一眼,就要跪下,卻被李光寒一把扶住。

“你做什麼?”李光寒沉聲道,“身體不好,還不好好躺著?”

殷玉衡抿了抿唇,也不執意下跪,踉蹌一步站直,垂眸道:“這件事,我也曾與您說過。”

“不肖弟子,自請離開國師府。從此之後,不再與您做師徒。”

話音落下,一室寂靜。

李光寒扶著殷玉衡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在殷玉衡皺眉的下一刻,又立馬放鬆力道。

“……我不許,”李光寒聲音沙啞,“我不許。你父皇把你托付給我……”

他想起自己是怎麼對待殷玉衡的,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殷玉衡扯了扯嘴角:“當年,得知可以成為您的弟子,我真的很高興……那時候,您在我心中,是追求劍道、心懷蒼生的神君。我一直朝著您的樣子在努力,我想有一天,您也可以為我而驕傲。”

“可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有點失望。”

殷玉衡抬起頭,看向李光寒。

失望。

這兩個字猶如最鋒利的劍,讓李光寒渾身血液冰涼。

李光寒想要說話,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如何挽回。

他確實不是光明磊落心懷蒼生的正人君子,他對殷玉衡做的事無論誰都會覺得過分。事實在眼前,不容辯駁。

李光寒一向從容鎮定,從未覺得如此慌亂過。他想說,如果你想,我可以是心懷天下的正道君子……我可以成為你心目中的樣子,可以做你期待的事,不要用這種失望又疏離的眼神望著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救贖,我的光。如果連你也對我失望了……我行走在這個世間的意義,便也失去了。

不要厭棄我。

從心底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李光寒覺得比當年蓬萊島上,他被同門圍攻時的心情還要痛。他兩眼布滿紅血絲,聲音暗啞:“玉衡,從前是我錯了……我都可以改,我會對你最好……你不喜歡祝安寧,我便不讓他再出現在你眼前;每個生辰,我都陪你過;你喜歡的東西,我拚儘一切也會尋到;我給你找恢複身體的方法,陪你練劍,陪你做任何一件你想做的事……”

“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李光寒聲音近乎乞求。對於名滿天下化神劍君來說,世間幾乎沒有人能讓他低頭,更無人能讓他說一句“對不起”。但是麵對他的少年,他心甘情願彎下脊背。他本就是少年從泥濘裡拖出來的,也可以為了對方,再次低到塵埃裡。

殷玉衡似乎為他的話有些驚訝,但還是搖了搖頭。

李光寒僵住了。他腦子很亂,無數個念頭匆匆滑過,他忽然抓住了其中一個。

“……我曾經救過你,是不是?”

李光寒不知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態說出這句話的。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的一絲稻草,他來不及深思,來不及細想,隻能拚力增添自己的籌碼——他不能,決不能讓他的少年離開他的身旁。

殷玉衡抬眸,略略沉默,最後輕輕點頭。

“……是。您的救命之恩,我也一刻未曾忘懷。”

李光寒拉住他的手,低聲道:“就算是為了這個,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

殷玉衡沒有說話,愣愣看著他。

“不說話,我便當你默認了。”李光寒試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可他實在不常笑,笑起來有些僵硬。

……

李光寒看著殷玉衡睡下,才轉身離開屋子,麵色有些疲憊。

陸厭還在廊下,靠在柱子上看雨。聽到門開的聲音,微微側頭。

李光寒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戾氣,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做。他暗暗告誡自己,決不能再做讓玉衡不高興的事。

李光寒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他回頭望向陸厭,刹那間,無形的靈力散開,籠罩了二人之間的一小片天地。

連院中的雨,下落的速度都變的緩慢。

化神期的一個眼神,便可令風止雨避。

陸厭一雙星眸微冷,挑眉而望。

“你既然留在他身邊,就好好照顧他,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李光寒淡淡說道,“他傷在心脈,情況嚴重,當務之急是阻止傷勢進一步惡化。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

陸厭心想,這還用你說?之前阿衡傷的那麼重,也不見你的影子,現在來惺惺作態。

陸厭實在不想和李光寒搭話,閉眼不語。

李光寒也不想多說,轉身離去。出了東宮,他又想起一個人。

祝安寧。

一想到自己曾為給這個騙子治傷,傷害了殷玉衡,李光寒心裡滿是恨意。

……如果取出這個人的心頭血,通過當初那個方法,能不能治好玉衡心脈上的傷?

李光寒仔細思索了一番,卻意識到,世間沒有第二個人,擁有殷玉衡那樣純淨的靈脈和心頭血。彆說祝安寧,連他自己的血也不行……

李光寒閉上眼,深深呼吸。

如果實在找不到辦法,他便先用自己的心頭血……雖不能治愈,至少可以稍稍緩解。

為了他的少年,他做什麼都可以。更何況,他活該為此贖罪。

……

殷玉衡躺在床上,根本沒睡著。

“你看,我說過,心脈受損不用急,有人會幫忙想辦法,”殷玉衡悠悠道,“急的是他。”

小白敬佩道:“您比較厲害。說起來,我還以為您會堅決和他斷絕關係。”

“遲早的事,不過也不用逼太急,免得他一個想不開心魔爆發。我現在還用的到他呢,”殷玉衡微微笑了笑,“何況鈍刀子磨人,更痛。”

給一點希望再收回,想必能更刻骨銘心。

小白:“……”

忽然感覺李光寒有點慘,落在衡哥手裡。

殷玉衡翻了個身,想叫陸厭,卻又有人來稟告。

“祝安寧在外麵跪著?”殷玉衡輕輕皺眉。

老太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心裡也苦,不知國師府的人今日為何不停上門。老太監不了解內情,但祝安寧畢竟是太子殿下的師弟,他也不敢怠慢,便匆匆來稟告。

“本來是想請祝公子進來等的,但祝公子執意不肯,偏在宮外跪著,”老太監苦著一張臉,“我說這樣影響不好,祝公子才起來,卻又跪在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