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白晝悠長。短短數日,大事頻發。國師府忽然閉府,安家公子昏迷不醒不知緣由,幾大世家又在朝中重提限製推仙令。朝歌風雲變幻,一日未曾停歇。
殷玉衡養了幾天身體,忽略掉那些暗潮洶湧,倒覺得生活難得平靜。
殷玉衡靠在躺椅上,坐在桃樹的樹蔭裡,拉著陸厭,聽他講以前的事。從妖族三荒山上的神殿,講到綿延千裡的雪原。從北天淨海的鮫人,講到落雁山的大妖。
殷玉衡聽的很高興,還有一點驚訝向往。
“你去過很多地方,真好,”殷玉衡眸光微亮,“妖族少君可以隨意四處遊曆嗎?”
“平常也忙的,”陸厭陪他坐在旁邊,束起的發襯得他很精神,“不過空閒的時候可以四處走走。妖族與你們人族不同,各種族劃地而治,妖皇更類似於盟主。平時規矩也不很嚴格。”
“我有個姐姐,也很喜歡四處遊曆,不常回家。”殷玉衡有些羨慕,“你還去過哪裡?”
“很多,每年我都出遊。”陸厭想了想,“八年前我還來過朝歌。”
“八年前?”殷玉衡一愣,想起那時自己正在鳳梁養病,不在朝歌,“你來朝歌做什麼?”
陸厭笑了笑:“不知道,感覺應該來。”
殷玉衡疑惑地望著他。
“金烏是順應天時而生的神鳥,天生就能隱約感悟天道機緣。我覺得應該來,便來了。”
“……那你找到機緣了嗎?”
陸厭搖頭。
八年前……殷玉衡莫名有些煩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便叫人送過來幾份秘折,遞給陸厭。陸厭翻開,發現都是關於妖族的密報,其中有一部分不是普通人能探聽到的消息。
陸厭:“……妖族裡麵有人族的密探?”
殷玉衡眨了眨眼:“難道朝歌沒有妖族密探嗎?”
人、妖、魔三族進來關係雖然還算平和,但要說彼此一點防備沒有,誰也不信。
陸厭:“……”
“看看吧,妖皇陛下突然閉關以後,確實很熱鬨,”殷玉衡笑道,“陸少君,有沒有什麼想法?”
“該鋪的路,我已經幫你在鋪了。不過有些還要你回到妖族之後,自己去辦。你畢竟是金烏正脈,於情於理,那個位置該是你。”
看著陸厭怔然的目光,殷玉衡忍不住莞爾:“陸少君若是感激,不如……”
陸厭喉結動了動,看著殷玉衡笑意盈盈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彎下腰,一隻手扶住了躺椅,把殷玉衡包裹在自己的影子裡。
“——不如以身相許?”
秘折散落在一邊。陸厭發絲垂落,在殷玉衡露出的肩頸上磨蹭。
陸厭的目光裡壓抑著濃烈的情緒,殷玉衡被這份目光釘在椅上,難以逃避。他皮膚上泛起一點點紅,終於忍耐不住的時候,陸厭卻又猛然起身,後退了半步。
“開玩笑的。”陸厭啞聲道。
殷玉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裡似乎還停留著陸厭發絲的觸感。
微風拂過,殷玉衡愣了半天。
…………
難得安寧了幾日,殷玉衡心情漸好,直到陸厭突兀的昏迷打破了這段平靜。
胸口墜著的羽毛忽然黯淡了幾分,殷玉衡覺得不安。發覺陸厭昏迷的時候,臉色直接沉了下來。
“陸公子是體內毒素複發。”禦醫小心翼翼道,“這毒十分刁鑽,我們也不知道解法……”
陸厭體內有餘毒,這件事殷玉衡知道。隻是許久沒有毒發,他和陸厭都有些忽視了這件事。此刻看著陸厭夢中難受的皺起的眉,他忽然就懂了陸厭看他受傷時的怒意。
“我知道解藥。”殷玉衡冷聲道,“黃泉花做藥引,用麒麟角、無心果、青玉藤煉製。”
這是陸厭曾與殷玉衡說過的解藥配方。無心果、青玉藤宮中都有,麒麟角送給了李光寒一小半,另一半給了陸厭。唯獨黃泉花,實在不好辦。
殷玉衡想起自己曾千裡迢迢帶回來,送給李光寒的那朵黃泉花,心情更差勁。還有麒麟角,也不知少了一小段,會不會影響藥效。
他乾脆換了衣服,帶上一件靈寶,去了一趟國師府。
他一踏進門,就發現國師府常年不散的雪竟然消失了。地上的積雪已經融化,小徑兩旁長出了嫩綠的草葉。整座國師府,盈滿了溫暖的春意。
他驚訝地眨了眨眼,但也沒有多問,一言不發地向問天台走去。還沒走兩步,李光寒就匆匆出現在他麵前。
李光寒如今還是一身白衣,但殷玉衡卻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殷玉衡看見對方幽黑的眼瞳,被其中死死克製著的魔氣,皺了皺眉。然而魔氣在接觸到他的那一刻,就立馬溫柔下來。
沒想到殷玉衡還會來找自己,李光寒慌亂地趕來,目光又是驚喜又是愧疚。他解釋道:“玉衡,我來晚了,對不起……剛剛在荷池。”
魔氣侵蝕道心的感覺實在太痛,幻覺中殷玉衡一身是血的模樣更是時時刻刻折磨著他。隻有在把一顆顆蓮子拋入水裡時,李光寒才能稍稍獲得片刻的安寧。
他找不到能在風雪中開花的蓮子,但是還好,現在國師府也不下雪了……李光寒一邊種荷,一邊想,等到荷花重新開遍,國師府也不再寒冷,他的玉衡是不是就會回來?
靠著這麼一點微薄的、自欺欺人的期待,李光寒在幻覺中浮沉,自我折磨又不肯放棄。然而現在,他真的看見他的玉衡了……
不是幻覺。
李光寒從不知道,僅僅是再看見對方一眼,都能讓他這般高興。此刻殷玉衡讓他做什麼,他都心甘情願衝鋒陷陣。
殷玉衡卻沒心思關注其他,也不關注早就被他燒了的蓮池。他道:“我當初送給你的麒麟角,還留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