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妖族有沒有絕對信得過的親信?”殷玉衡聲音又快又嚴肅,“不行,想借此機會殺你的妖族太多,在哪裡都不是絕對安全,何況你還中了毒。”
殷玉衡下定決心:“你往朝歌走!我叫人去接應你。”
“你不是在魔域麼?”陸厭知道殷玉衡的動向。
“很快就回去,”殷玉衡道,“我能護住你。”
陸厭笑了,向朝歌的方向行去。
二人在朝歌城外相遇。滿天星鬥,銀河橫貫,天淨月明。少年一箭射穿追擊的妖族,向陸厭走來,晚風吹動白衣,好似翻湧的雲浪,又像流照的月光。
這片月光映在陸厭眼底,讓他怔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
來不及敘舊,陸厭一把抓住殷玉衡的手。
對方手上還有未乾的血跡。
“……怎麼回事?”陸厭咬牙。
殷玉衡輕咳一聲,抽回手:“沒事,進城。”
陸厭不信,很快他便知道了傷口的由來。
少年摘了黃泉花,一路從魔域帶到朝歌,日日用血喂養。
陸厭捧著花,心尖都在疼。
殷玉衡不以為意:“摘都摘了,張嘴,吃藥。”
…………
夢境忽然開始紊亂破碎。
人總是喜歡美夢,夢境之中,有意無意地把那些痛苦剔除。他的夢境隻是斷斷續續的片段,被陸厭填滿,美好的不真實,可那些細節處,總是還能窺到一絲一縷悲傷的影子。
當悲傷終於到了無法忽略的程度,夢境便難以維持。殷玉衡在夢中皺起眉頭。他忽然覺得很沉悶,很難過。
他夢見鳳梁的山林,夢見心口的傷。
他夢見國師府的飛雪,夢見一地血跡。
夢見師弟拉著老師說喜歡,笑著嘲諷。
夢見長劍刺破自己的胸膛。
夢見自己的不可置信。
夢見雪原的朔風和雪。
夢見陸厭的聲音和懷抱。
現實與夢境交錯,一片混亂中,殷玉衡咬牙問道:“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一個聲音回答道:“這是‘本該如此’。”
殷玉衡忽然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刻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刻,隻是一遍一遍的練習。他總覺得會遇到那個值得自己送出玉佩的人,可直到自己被送去鳳梁,也沒有等到。
落雁山上,自己重傷時,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總覺得會有人來救他。劍光閃過,他忍不住伸出手,可眼前隻有寂寥的風。
他為劇情所迫,替李光寒摘黃泉花。他淌過鬼河冰冷的水,卻覺得不應如此。
他心甘情願為之摘花的人,不該是李光寒。黃泉花也好,麒麟角也好,本都該屬於另一個人。
是誰呢?
無數次的錯過,許多年的追尋,他在等一個答案。
耳邊的聲音又響起:“不要再追溯下去。忘記他,便可以苦儘甘來。”
“你是誰?”殷玉衡問。
對麵不答。
殷玉衡笑了:“我從來不信莫名其妙和我談條件的人。而且我覺得你在騙我。”
“除了陸厭,夢裡的一切,其實就是所謂的原書劇情對不對?夢裡我是真的想對老師和師弟好啊。”
夢裡事都與陸厭有關,其他的事情都是匆匆帶過。可殷玉衡還是看到了許多片段……夢中他對老師和師弟雖然無關情愛,但是真的付出了真心,所以要比現實痛的多。
痛到連夢都維持不下去。
但這些殷玉衡已經不在意了。他隻在意一個人。
“我一直奇怪,為什麼陸厭和劇情裡不一樣,”殷玉衡淡淡說道,“因為關於陸厭的劇情,原本就是錯誤的。”
他的阿厭,從來都不是會卑劣欺騙、冷漠算計的那種人。夢裡也好,現實也好,都是屬於他的,唯一一份溫暖。
有人想把這份溫暖從他身邊帶走。所以劇情被篡改,命運被偏轉,本應屬於他和陸厭的回憶,被拆分給其他人,連“喜歡”都給了李光寒。他不停地錯過,甚至從小不停地夢到自己死在陸厭劍下。
不停經曆自己的死亡是怎樣的感受?他幾乎被逼瘋,也曾經真的恨過陸厭。
但哪怕如此,隻要真的相遇,他還是會喜歡上正確的人。
“讓我夢到這一切,是想讓我不甘心,想讓我發瘋嗎?可其實我很高興。”
“多謝你讓我意識到,原來,我真的喜歡他。”
那個聲音終於再度響起,似乎有些惱羞成怒:“執迷不悟,陸厭是真的殺了你。”
殷玉衡笑了:“好啊,我等著。”
夢境徹底破碎,他睜開眼。天還未亮,明月依舊掛在樓頭。殷玉衡發了一會兒呆,踉踉蹌蹌地翻身下床。
“陸厭……”殷玉衡摸了摸耳朵上的“聽語”,“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