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微微抬頭,笑道:“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問問,”黎湖嘿嘿一笑,“大家都說陛下冷酷無情,聽聞他最近肅清妖族上下,大家都懸著心呢。”
殷玉衡執筆的手一頓,笑意不改:“新皇登基,論功行賞、按律清算,都是應該的。”
黎湖嘴撇了撇,嘀咕道:“你是不知道,他接受傳承那天,三荒山流了多少血……你彆看他現在待你還好,不過是看你還有利用價值罷了。你也知道,為了離朝太子……”
黎湖話音一頓,露出懊惱神色,生硬地轉了話題:“哎呀,我提這個做什麼……總之你可要小心才是!彆以為他是什麼好人。”
黎湖說到最後,壓低聲音,滿臉真誠擔憂。
在聽到黎湖的話,殷玉衡似乎輕輕一怔。半晌,他才低聲道:“知道了,多謝弟弟提醒。”
黎湖出身狐族,一雙狐狸眼眯起來,好看的緊。殷玉衡多看了他一眼,笑了。
“白衡哥哥,”黎湖察覺到他的視線,“你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殷玉衡搖了搖頭。
殷玉衡隻是想起了一雙眼睛,比黎湖的眼睛更乾淨、更漂亮。他曾在夢裡驚鴻一瞥,從此念念不忘。薛辭令也好,黎湖也好,都比不過那一雙藏著北辰星般的眼眸。
黎湖也沒多想,又絮絮叨叨說了半晌話,才告辭離去。臨走前,他還不忘提醒了幾句,要殷玉衡多提防陸厭。
殷玉衡一一含笑回應,把黎湖送出了屋門。
…………
黎湖離開三荒山,臉上單純明朗的笑意便淡了。
“小少爺。”狐族同族圍過來,低聲道,“如何了?”
黎湖低聲道:“我這邊一切尚好。陸厭沒有查到狐族頭上吧?”
族人搖搖頭:“我們藏的深,暫時無礙。他奶奶的,誰想到如今這個局麵?當初先皇病重,陸厭遠走,都以為他成不了氣候。誰知道這煞星不聲不響,竟然能得了離朝相助,忽然殺回來!幾族同盟一夜破滅,還好咱們撤的及時,如今上下肅清,等翻出舊賬,我族危險。”
“我知,”黎湖輕輕吸氣,“需得先下手為強。”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忐忑與野心。
“妖皇之位,千年來金烏一族坐得,我們坐不得?”黎湖啞聲道,“陸厭現在根基還不夠深,若要動手,這是最後的時機了。硬碰硬我們沒這個實力,隻能從偏處做文章……”
陸厭的軟肋不多,狐族小心查探了許久,唯有那位離朝太子,算得上陸厭格外在意的人。狐族拿不準他們之間的淵源,也不可能算計到千裡之外的離朝小太子。但是有一個人,或許是很好的突破口——那位被陸厭親自帶回來的,替身。
黎湖眸光暗了暗。
哪有那麼多的一見投緣,不過是刻意接近。黎湖細細觀察這些日子,越發覺得“白衡哥哥”心思純善,溫柔可欺,十分好騙。有時候對方的眼神太澄澈,甚至讓黎湖都有一絲愧疚。
“白衡哥哥……”
黎湖深吸一口氣,想起的卻是方才殷玉衡專心作畫時的身影。偶爾一刹那,黎湖甚至有種對方遺世獨立,不入凡塵的錯覺。
可這般不染塵埃的人,也要因為他的算計,被迫卷入妖族的一灘渾水中來了。各方勢力的傾軋中,這人有幾成可能全身而退?隻怕一著不慎,粉身碎骨,臨死前都不能明白真相。
黎湖垂眸,說不清楚心中滋味。
…………
溫柔可欺的殷玉衡關上門,臉上笑意淡了些。
他重新坐在桌前,懶洋洋撐住臉,單手拿起畫筆。
“狐族……”
半晌,殷玉衡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句,莞爾一笑。
“想算計我啊。”
“挑撥離間,話裡有話……打算通過我,對付陸厭?”
殷玉衡笑笑,心不在焉打算落筆,在筆尖觸到紙麵的那一刻,忽然一頓。
墨跡在紙上暈染開。
硯中的墨,是黎湖剛剛磨的。
殷玉衡把筆扔到一邊,丟掉廢掉的畫。他喚了一聲:“黃鸝姐!”
自從來到三荒山,便是黃鸝負責他的飲食起居。黃鸝走過來,殷玉衡乖巧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她。
“黃鸝姐,還有新的硯台嗎?”殷玉衡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硯台臟了,想要換一個。”
硯台還會臟?黃鸝心中疑惑,可被殷玉衡的目光一看,心中一軟:“好,這就去拿個新的,公子好好休息。”
硯台被取走,殷玉衡看著空曠的桌案,屈指輕扣。
殷玉衡討厭背叛算計。近日的輕鬆心情退去,熟悉的厭倦感湧上心頭。
“本以為能做朋友,”殷玉衡語氣遺憾,“可惜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