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先是一愣,繼而低了頭，輕輕扯了扯唇角，好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他什麼也沒說,可在黎湖看來,他的表情落寞到了極致，如雨中零落的海棠花。
黎湖抿了抿唇，輕聲道：“你應該知道,陛下這次帶你去朝歌是為了什麼。”
“知道，”殷玉衡勉強笑笑，“沒事的……能救一個人,也是件好事。”
黎湖眸光閃了閃：“好事？你可能會死！陸厭可是打算用你的命，去換他心上人的命！”
感受到殷玉衡身體微僵，黎湖沉了沉眸色，故意道：“他說碧落引不會損害使用者的身體,可若真的一點不會對你造成負擔,又何必給你養那麼久的神魂？”
黎湖壓低聲音：“使用碧落引，很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殷玉衡呆了半晌,眼中露出掙紮猶疑的神色。
“你信我還是信那個冷酷無情的妖皇？他根本沒有把你放在眼裡！”黎湖靠近殷玉衡，語調輕柔，“白衡哥哥，我才是真的想對你好。”
殷玉衡張了張嘴,有些失魂落魄地望著黎湖。他似乎動搖了，過了許久,才低聲道：“隻有你……”
風吹過，卷起殷玉衡的水色青衣，平添幾分蕭瑟哀涼。黎湖呼吸一滯，下意識貼在殷玉衡耳邊,放軟了聲音：“彆怕，我會救你的，我會對你好。”
殷玉衡呆呆問道：“我該怎麼做？”
黎湖微微一笑，蠱惑道：“隻要讓那位太子殿下醒不過來就好了……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他呢？不用怕，很簡單的，畢竟碧落引在你手裡……”
黎湖邊說，邊玩味地想，若真的永遠失去了那位小殿下，陸厭會不會徹底發瘋、崩潰？
他還記得，當初離朝太子出事的消息傳來時，陸厭那壓抑著瘋狂的表情。那時黎湖隻是遠遠一瞥，就明白了什麼是陸厭的逆鱗。
金烏出世，萬妖臣服，狐族不得不避其鋒芒。陸厭像一柄出鞘之劍，黎湖找不到能折斷這把劍的方法，直到殷玉衡出現。那一天，黎湖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借著殷玉衡這把刀，毀掉陸厭。
他在殷玉衡心裡埋下嫉妒的種子，就是為了撬動離朝太子這塊逆鱗，把陸厭傷害的痛不欲生。
黎湖滿意地想，這麼久，總算到了這一天。他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期待的目光。
…………
殷玉衡看著黎湖離去的背影，也在想，終於到了這一天。
有些失望。
本以為黎湖有多精妙的陰謀，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真對不起他這麼多天的期待。
殷玉衡無聊地搖搖頭。
信黎湖還是信陸厭？這根本不是一個值得選擇的問題。陸厭這種人，不屑於陰謀和欺騙，更不會在碧落引的事情上算計自己。
陸厭有時候正直到讓殷玉衡覺得新奇。
出了門，殷玉衡遠遠就看見陸厭逆光站在陽光下，發絲邊緣被染上一層淺金色，可眉眼卻被籠罩在一片暗沉的陰影裡。
見他來，陸厭淡淡點了一下頭：“今日去朝歌，若有不適，及時告知我。”
陸厭頓了頓，又補充道：“本想讓你再修養一段時間，可阿衡神魂離體太久，已經到了最後的期限，不能再拖。”
“我明白，我會儘力的。”
陸厭垂眸：“多謝。”
殷玉衡抬腳上車時，忽然回頭。他看見陸厭站在下屬們的簇擁中，卻覺得，這個人有些孤獨。
“我剛剛見到狐族小少爺了。”
說完這句話，殷玉衡便不再看陸厭，上了車，放下車簾。
…………
妖皇車駕騰雲駕霧，速度極快，沒廢多大功夫，便越過了層層流雲與數十州府，落在了朝歌城外。
這裡距離朝歌約有五十裡，四周荒山野嶺，隻有唯一一家小客棧。
陸厭下了車。
“私下拜訪，不宜招搖。人族妖族畢竟有所隔閡。”陸厭解釋道，“不必乘車入城。”
殷玉衡跟著下了車，掀開頭上冪籬，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風過曠野，百草搖蕩。
“你……”陸厭看著他，忽然道，“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殷玉衡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麼？”
陸厭不說話了，半晌搖搖頭：“沒什麼，是我還不肯死心。”
這裡是陸厭第一次遇見阿衡的地方。陸厭還記得那時候，殷玉衡騙自己叫做白衡的事。
白衡……陸厭目光從殷玉衡身上掃過，自嘲一笑，道：“進城吧。”
殷玉衡輕輕嗯了一聲，笑了一下：“陛下，彆緊張。”
都走到朝歌城外了，卻遲遲不敢再往前。
殷玉衡心想，陸厭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