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二十年,南詔使者進京,文德帝於乾元殿設宴款待。
天色已暗,正殿裡觥籌交錯,廊簷下的宮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一片片的假山後麵,幽靜的月湖湖麵上染著點點細碎的星光。
“噗通”一聲,驟然劃開寂靜的夜色。
假山掩蓋住月湖上泛起的一**漣漪,一個身影快速地穿梭在假山中,很快便沒了蹤影。
湖麵上的漣漪一**擴大,湖邊的月季紅豔似火。幽香漂浮在空中,零落的花瓣在湖麵上搖曳,暗香似乎滲透進湖底。
湖麵波瀾漸息,看不清的湖底,湖水正四麵八方的湧向中間的人。
石青色的裙擺在水中劃出淺淺的弧度,身影在不斷下沉。
呼吸被剝奪,缺失空氣的痛苦讓混沌的意識猛然清醒過來。宋虞驟然睜開眼睛,尚未反應過來目前的情境,身體本能地作出反應。
“嘩啦”一聲,宋虞浮上水麵。
四月初的天,臨近入夏,夜裡還是有些涼。
全身的衣物濕透,貼在身上,更是難受得緊。
宋虞無暇顧忌自身的情況,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遠處的宮燈隨風搖擺著,宋虞走出假山,循著燈光而去。
未及遊廊,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宋虞閃身躲到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後,夜色掩蓋下,前方的幾人沒有注意到她。
昏黃的燭燈下,宋虞看清了那幾人身上的衣物。
年級不過剛及笄的幾位小宮女穿著藍灰色的宮裝,端著精致的糕點,碎步往乾元殿而去。
皇宮。
她在皇宮?
宋虞訝異地看向四周的景物,心中的猜想落實。
她看著自己渾身濕透的衣物,看著身後熟悉的假山,以及四月裡依舊寒涼的湖水。
心中一個猜想隱隱成形。
遊廊下的小宮女走得慢而穩,生怕打碎手中的盤子。
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正是最好奇的時候,小宮女張望四周見無人,忍不住問道:“聽說宸王一早就入宮了,怎麼在宴會上不見人?”
年長的宮女瞪了一眼貿然說話的小宮女,聲音嚴厲:“宸王的事也是你能問的?小心掌事姑姑打你的嘴!”
小宮女被嚇得脖子
一縮,不敢再開口了。
一排宮女消失在遊廊的拐角處。
宋虞有些反應不過來,小宮女的問話還徘徊在耳邊。
宸王,他回京了?
與記憶大相徑庭,宋虞來不及細想清楚,隻聽見假山那邊似乎有腳步聲傳來。
宋虞蹙眉,又輕又快地離開榕樹下。
她抬頭看向西邊的方向,心中猶疑了幾分,終是抬腳往西南邊而去。
他既不在宴上,那便隻能在一個地方——翠玉閣。
夜風微涼,連著身上濕透的衣物更是難耐。
渾身冷得要命,宋虞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圍,生怕一個不留神撞到宮女。
濃重的夜色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就像是當初最絕望的時候,仿佛下一瞬就能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零星的燭光漸漸出現在視野中,宋虞微微喘氣停在樹下,纖細的手指緊抓著樹乾。
她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翠玉閣,緊咬著下唇。
不知為何,翠玉閣前無人把守。燭光卻昭示著主人的存在。
這對她是有利的,她必須賭一把。
不再猶豫,宋虞極快地走近,她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再合上,繞過隔斷的屏風,一眼就能看見正屋明間的燈光。
次間的窗戶上,隱隱看見一個挺拔的人影。
宋虞握緊雙手,指甲陷進肉裡,疼痛讓她清醒過來。
她鼓起勇氣,快步往前跑去。
“咯吱”一聲,明間的門驟然被打開。
寂靜的夜色中,那一聲太過刺耳,像是一下子吸走宋虞所有的勇氣。
心仿佛要跳出胸腔,宋虞不敢再往前走。她靠著明間的門,呼吸放輕,緊緊盯著落地罩。
裡麵翻動文書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下來,很輕的椅子推開聲,緊接著是沉穩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宋虞的心上。
宋虞緊緊抓著身後的門框,衣物半乾半濕地貼在身上,發梢還滴著水滴。
“啪嗒”一聲,發梢的水滴落在地上,落下一個濕痕。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落地罩後,一步跨進明間。
圓桌上點著蠟燭,還有幾盞燈台放在角落裡。
明間很亮,隻需抬頭一看,就能看清那人的模樣。
墨發冠玉,半邊銀色麵具遮住一半的麵龐。謝辭眉頭微皺,麵上神情有些嚴肅
,生人勿近。
他往前跨出一步,靠在門上的小姑娘便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好似,被他嚇哭了。
謝辭的腳步停下來,一時竟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