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想清楚了。
龍天天隻說了那麼一句話而已,龍婉曦或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畢竟在他生活的這個環境裡,是沒有人會去傾聽小孩子的想法的。
幾乎所有大人都覺得,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小孩子沒尊嚴,小孩子很好騙。
一個連話都表達不清楚,或者總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的小孩,是不配和大人平等交流的。
他們隻是大人的附屬品而已。
所以沒人會認真去聽小孩子的話。
他是這樣的,便以為所有人都是這個樣子的。
龍婉曦估計也不會在意龍天天剛才那句話,就算不小心注意到了,隻是小孩子的一句話而已,他隨便說點什麼就能糊弄過去。
畢竟比起小孩,當然是他這個成年人的話更值得讓人相信了。
男人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龍婉曦生氣一定是因為自己兒子欺負龍天天這件事。
這件事是實打實就發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根本賴不了賬。
於是他便把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兒子。
他活了半輩子了,好不容易得到這麼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絕對不能因為這個小兔崽子給搞砸了。
他是真的因為兒子搗亂壞了他的好事而氣的咬牙切齒。
除此之外,他還存了幾分做戲給龍婉曦看的心思。
小孩子不懂事,但我們大人明事理,這就收拾他給你出氣。
於是,中年男人開始臟字連篇唾沫橫飛地嗬斥辱罵自己的兒子,聲音大到幾乎整棟樓都能聽見。
他甚至還時不時伸手對著小孩又是推搡又是用拳頭捶打。
龍婉曦到了走廊的時候,小胖子一邊臉頰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眼睛也哭的腫成了兩個核桃。
在家向來無法無天的他,此時麵對來自親生父親施加給自己的情緒和身體上的雙重暴力,卻也害怕地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哭聲都壓抑著。
他在家雖然很受寵,但男人脾氣上來了就是一個瘋子,不管不顧什麼都能乾得出來。
在外麵有人惹了他,他能跑到人家樓底下從晚上十二點罵罵咧咧到淩晨,擾地一整條街的人都睡不著,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
回到家他更不會有所顧忌,就算是親兒子也照打不誤。
隻是以往在家裡,媽媽都會拚死護著他,那些拳頭隻會落到媽媽身上,絕對不會傷害他一分一毫。
然而今天卻跟以往都不一樣,以前都會撲過來護著她的媽媽,此時卻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看著他挨打。
女人親眼看見自己兒子被這樣對待,心疼地快要滴血了,卻也不敢上前阻攔。
她心裡清楚,男人是在做戲給龍婉曦看的。
男人活了半輩子,一事無成,沒往家裡帶過一分錢,卻整天拿著家裡的積蓄出去喝酒打牌找女人。
這樣的人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男人被人小看了半輩子,如今突然抓到一個翻身的機會。
正常人永遠都無法想象,這種人的在經過社會長時間的打壓之後,心理已經扭曲到什麼程度了。
任何人毀掉他的翻身機會,都會招來他無窮無儘地報複。
所以這個機會絕對不能因為自己兒子毀了,否則,以男人的性格,一定會記恨兒子一輩子,真瘋起來的話,掐死自己兒子都有可能。
她不能攔著男人打兒子,甚至還得跟著一起訓斥兒子,做一整套的戲給龍婉曦看,讓龍婉曦徹徹底底消了氣。
然而他們兩個根本意識不到,這種行為根本無法讓龍婉曦消氣。
那她看到小孩子被這樣對待,隻會覺得可憐。
哪怕這個小孩並不討喜,欺負了自己兒子,但說到底那也隻是個小孩而已。
熊孩子讓人討厭的地方,並不是熊孩子本身,而且教出熊孩子的極品家長。
男人的行為反而說明,他就是一個習慣了任何事情都用暴力去解決問題的人。
他連自己親兒子都能往死裡打,更彆說那個時候弱小無助的龍天天了。
龍婉曦看到男人打罵小胖子的場景,就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天天。
她垂在身側的手捏緊了又鬆開,然而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端倪。
對於商人來說,隱藏情緒,喜怒不形於色,隻是最基本的技能。
此刻她臉上的表情甚至稱得上平和,似乎完全沒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看向男人時,她還有些驚訝:“這是在做什麼?”
男人急忙道:“小兔崽了欺負了天天,我這個大人當然要替天天出氣。”
對方渾身上下都像是在鉚足了勁兒對龍婉曦喊,快看我,看我有多疼你兒子。
然而對方演技太差太假太浮,這麼努力也隻會讓人感覺到一種用力過度之後的滑稽尷尬。
龍婉曦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也就沒有忍,笑出了聲。
清冷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是嘲諷,是譏笑,但落在她的臉上,依然好看地讓人分不清這笑容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