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老婆?還是龍一涵?
他刻意輕咳了兩聲,希望那兩人有點眼色,趕緊躲開。
“大伯?怎麼停下了?趕緊走啊。”龍天天玩味的聲音被童稚的奶音掩蓋,以至於龍啟國甚至聽不出一絲古怪。
他就這麼馱著龍天天,爬過了拐角。
眼前豁然開朗,燈火通明的會客室滿滿當當都是人。
將近三十號人,全都收到消息趕來的龍家人,就連龍婉曦出事當天沒有到場的幾個地位不低的高管,此時也一個不落。
而龍啟國這個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掌權者,就這麼馱著龍天天,以一個跪著的姿勢,爬進了所有人的視線範圍。
看清這些熟悉的麵孔的瞬間,龍啟國眼前一黑,差點暈倒。
他再顧不得其他,急忙起身。
坐在他背上的龍天天差點直接掉到地上,龍一涵眼疾手快把人護進了懷裡。
會客廳的幾個男人輕笑著開了口:
“大哥,你怎麼笨手笨腳的,把天天都給摔疼了。”
“天天醒了啊,來,到三叔這兒來。”
“都幾點了,讓孩子去休息,有什麼事咱們大人來解決。”
這一屋子人全都心懷不軌,隻不過是先前一直僵持著。
而龍天天和龍啟國的出現瞬間打破了表麵的平和,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冷嘲熱諷,爭吵了起來。
龍天天趴在龍一涵懷裡,唇角噙著冷笑:“一涵姐,你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多可笑。”
“像不像,狗咬狗?”
龍一涵卻根本笑不出來。
今晚得到消息的人不多,本不該來這麼多人。
可龍天天偏偏讓她把簡星然出事的消息通知了所有人。
這一下整個龍家都炸鍋了,全都一窩蜂地跑了過來。
就像龍天天說的,這群人狗咬狗,互相牽製,誰都彆想輕易得手。
今天怕是沒有任何人能帶走龍天天。
然而這隻是暫時的。
之後呢?天天該怎麼辦?
龍一涵憂心地看著龍天天。
然而龍天天卻一臉倦怠地打了個哈欠,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境有多危險。
或者說,他意識到了,卻根本不在意。
這群人以為他是待宰的羔羊,卻不知,他是一隻有著利齒的狼崽。
哪怕年歲尚幼,也有一口一口撕碎彆人的能耐。
這群人覬覦他?
到頭來是誰先玩死誰還不一定呢。
會客廳內,一群人唇槍舌戰,龍天天仿佛透過他們得體的外表看到了一個個頭破血流,醜陋不堪的內心。
以往的時候,看到這種炮灰之間廝殺的場景會令他的心情十分愉悅。
然而現在,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甚至感到了乏味。
因這群人而升起的憤怒消退,至親失蹤帶來的痛苦後知後覺漫了上來。
先是姥爺和媽媽,緊接著又是簡星然。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全都出了事。
然而三歲的他卻什麼都不能做,隻能呆在家裡,等著彆人告訴他一切。
這種自己無能為力,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的感覺太糟糕了。
這糟糕的感覺勾起了他埋在記憶深處,久到自己都以為已經徹底遺忘的過去。
他剛開始扮演爽文主角的時候,和現在一樣弱小無助,隻能被那些惡毒的人和事反複折磨,反複惡心。
他不想那種感覺,所以逼著自己成長,變成了現在龍傲天的樣子。
哪怕他成長到了現在,無能為力的感覺依舊很糟糕。
他不想再體會了。
“一涵姐,帶我上山吧。”
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無論他們三個人是死是活,他都要親手去找。
龍一涵勸不動龍天天,帶著他到太行山的時候,已經淩晨四點了。
燕市天亮的很早,濃鬱地化不開的夜色已經散去,天際泛著些微朦朧的白,
山腳的救援隊這幾天晝夜不休的找尋,加上簡星然的出事,他們的情緒緊繃,全都到了極限。
突然得知龍天天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居然也要上山,瞬間就崩了,一會好言相勸,一會破口大罵。
是嫌龍一涵和龍天天給他添亂,更是害怕他們上山之後也出事。
一家三口全都折在了這座山上,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最後一個才三歲的孩子也折在裡麵。
然而沒用,任何人都勸不住龍天天。
救援隊急得都快龍天天給綁起來了,最後是匆匆趕來的沈明澤解了圍。
沈明澤因為公司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他勉強撐住了萬星,卻差點把自己累垮。
最後幸虧有神秘人出手幫助,不但穩住了萬星的股價,他甚至還收到了一份這次落井下石的人員名單,裡麵關於那些人的公司機密個人隱私,連他看了都會驚歎,對方到底怎麼得到這些消息的。
但不管怎麼樣,萬星現在是穩住了。
沈明澤卻也顧不上休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隻在來的路上眯了一眼。
到了山腳之後,他並沒有阻攔龍天天,而是對救援隊的人道:
“一會我跟天天一起上山,出了事責任在我,跟你們無關。”
而他,絕對不會再讓龍天天出事了。
龍婉曦和龍老爺子依舊不知所蹤,但簡星然卻明明白白是掉進了溶洞裡麵。
洞底下又深又大,內裡環境曲折複雜,救援隊已經探了底,找到了那堆坍塌下去的痕跡。
按理說從這麼高的位置摔下來,就算不死也得骨折,人幾乎不會有移動的可能。
然而那堆痕跡上確實沒有簡星然的身影。
如果不是有人眼睜睜目睹了簡星然掉下去的瞬間,他們甚至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救援隊四處散開尋找。
山上,沈明澤和龍一涵護著龍天天行經山穀,出現在了溶洞洞口。
洞口周圍站了一圈人,有救援隊的,有警察局,還有山腳聽到動靜,上來看熱鬨的村民們。
“我在這裡住了半輩子了,都不知道這山上居然還要這麼大一個溶洞。”
在他們的驚歎聲中,龍天天繞過人群,幾乎是踩著洞口邊緣往下看。
這距離驚得周圍人出了一身汗,沈明澤下意識伸手虛扶住龍天天,防止意外的發生。
而村民中,有個人盯著龍天天的臉,看了半天,然後驚奇道:
“乖乖,這小孩跟那畫上的福娃娃長得可真像。”
聽到這話,另一個人村民湊到那人耳邊,小聲道,“他姥爺,他媽,他個哥,全都沒了,哪有福娃這樣的?”
“真的,我前段時間剛在這山上的道觀裡求來的,聽說是老道長親手畫的。小孩跟福娃娃長得像,自己肯定也是個有福的。又沒找到屍體,說不定最後能找著人呢。”
“拉倒吧,我看是個掃把星才對。”
那幾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不知怎麼的,掃把星三個字就這麼順著風傳進了龍天天耳中。
恍惚間,他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幅畫麵。
溶洞空蕩蕩的洞口恢複了坍塌之前,草木旺盛的模樣,而他正坐在在中間,閒散地摘著野花野草,編織花環。
下一秒,地麵塌陷,他也隨著一同陷落了下去。
腦海中的畫麵轉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畫麵中的他似乎是長大了一些,高了一些。
是幻覺,亦或者是,預言?
龍天天看著眼前黑黢黢的洞口,將那一閃而過的畫麵拋到腦後,果斷跟著大家一起下了溶洞。
溶洞內未經人工修飾,沒有各種五彩斑斕的燈光點綴,然而手電筒的白光照射下,四周嶙峋怪異的鐘乳石仍舊令人驚歎。
裡麵的環境複雜,迂回曲折,水流潺潺聲不絕於耳,腳下到處都是彙聚的水窪溪流,有的隻連鞋底都無法沒過,有的卻深及半腰。
探洞過程中,好幾次龍天天都是被沈明澤一路抱過去的。
然而龍天天的到來並不是隻有添亂,溶洞裡麵有很多狹窄矮小的通道,大人無法通行,龍天天卻能暢通無阻,鑽進去一一探查。
在溶洞裡麵不比山上尋人。
裡麵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完全黑暗的環境下隻能依靠手電筒的燈光,錯綜複雜的環境極易迷路,到處都是暗河,氧氣也並不充足,甚至還有存在有害氣體的可能。
僅僅是兩個小時的尋找,一行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竭了。
“人明明掉下來了,怎麼會找不到?”
“兩個小時了,咱們找過來都累成這樣,更彆說簡星然了。他可是從上麵摔下來的,沒水沒糧,連個照明設備都沒有,怎麼可能走這麼遠。”
“他娘的,那你說,人哪兒去了?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失蹤了?”
“都彆吵了,你們看,水位是不是上漲了?誰知道這洞裡麵是什麼情況,下一秒發大水把咱們都衝走也不是沒可能。”
壓抑的環境中,人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變得易怒恐慌,疑神疑鬼。
沈明澤開口緩和氣氛:“大家都辛苦了,酬勞我會翻倍,等天天回來,咱們就上去休息,換人來找。”
他這樣一說,彆人也不好意思再發脾氣。
“沈老板,我不是故意嚇人,但是水位真的上漲了。趕緊把你家孩子叫回來吧。”
龍天天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小通道,便鑽了進去,眾人便在這裡休息著等他。
然而半天過去了,起初隻有淺淺一層的水流,如今已經沒過了鞋麵。
沈明澤也同樣擔憂,不想讓龍天天冒險,卻死活拗不過他。
他已經累得有些精神恍惚,如今被人提醒,急忙拿起通訊器道:“天天,水位上漲了,趕緊回來。”
對麵很快傳來了龍天天振奮驚喜的回複:“沈叔叔,前麵有東西,很快就到了。放心,我水性很好的,就過去看一眼。”
狹窄的通道裡,連龍天天都得低著頭彎著腰才能通過。
小孩子的力氣有限,早已到了極限,全憑一口氣撐著才沒倒下。
他忘記了自己走了多久,可下一秒,打出去的燈光不再被狹窄的洞壁拘束,而是四散開來,照亮了眼前的場景。
通道的儘頭藏著巨大的空間,幾乎有籃球場那麼大,手電筒的光都打不到儘頭。
然而龍天天看的清楚,光束的儘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反射了手電筒的光芒,亮了起來。
這種地方,能反射光芒的,就隻有一個東西,救援服身上的反光條。
龍天天攥緊了手電筒,朝光芒的方向跑去。
漫長跋涉後,他的兩條腿因為寒冷和疲憊而發軟,走了兩步便踉蹌著摔了一跤。
手心擦破,他卻沒有知覺,繼續爬起來朝那方向跑去。
離得越近,他便看的越發清楚。
那是一個穿著救援服,渾身已經濕透的身影。
而且,不隻是簡星然,他的身邊甚至還有另外兩個人影。
龍天天心跳加快,步伐越發急促。
短短一截路,卻漫長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等龍天天走到近前,徹底看清那三人的麵孔之後,他的眼眶瞬間便紅了。
找了這麼久的人,居然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龍天天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伸手,去試探三人的鼻息。
自己的手是冰涼的,但依舊能感覺到,昏迷不醒的三人那微弱的氣息。
還活著。
他顫抖著掏出通訊器,帶著哭腔的聲音傳遞到了另一邊的眾人耳中。
“沈叔叔,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