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 / 2)

將士低頭不敢看, 不敢說話。但是那清脆果斷的巴掌聲, 不止抽在陸三郎臉上, 還抽在所有人心口,讓人震驚無比——羅女郎怎麼會是這樣彪悍的女郎呢!

她不該是溫婉柔弱、賢良淑德的如同仕女圖上那樣優雅自持的美麗女郎麼?

……不,不會是羅女郎言行不一, 一定是陸三郎這樣做太過分了。

陸昀臉被打偏, 當著眾人的麵, 極強的羞恥和氣怒同時席卷。他盯著羅令妤的背影, 眼沉下,一字一句:“羅令妤, 回來,給我道歉!”

陸昀和羅令妤之間經常吵架。認識她以後, 陸昀被踢過膝蓋, 被潑過酒, 被踹過褲.襠, 被用玉器金銀等硬物砸過……羅令妤就是瘋子!外麵裝得柔弱可憐,內裡對他何等凶。

但是這一次和以前不一樣。以前都是私下鬨, 隻有身邊的侍女侍從知道。這一次,她卻是當眾欺負他。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扇他耳光了,最開始那次兩人不熟,他戲弄她,且是私下裡, 陸昀也有錯。是以不跟她計較。而這一次, 當眾扇他耳光, 他乃軍中參軍,一眾將士都在看著……他對她太好了麼?!

陸昀隱怒的聲音在後,羅令妤傷心無比,根本不理他哇哇叫喚。她提著裙裾快跑,跑過路彎時,用手背擦了下眼淚,睫毛濕潤,眸心烏黑,臉仍然因為方才生氣而緋紅。女郎咬著牙關,肩膀輕微顫抖。

侍女靈玉試圖:“表小姐,那個……”

羅令妤打斷:“不要提那個混賬!誰給他道歉,他等著吧!”

她那麼擔心他……她這人這樣自私,南陽起了戰亂,她都隻是給羅家寫信擔憂,建議羅家搬家,卻不肯冒著生命危險回去南陽和人共患難。然她從風平浪靜的建業回到了戰火不斷的南陽,就為了提醒他死劫。她怕給他負擔,心中憂慮,麵上卻總作出信任他的樣子來。她那麼支持他,她心裡不情願他冒險,可是他要打仗,要做這做那,她都在幫他,鼓勵他。

她對他那麼好!

他卻這樣辜負她!

生死之事,豈可兒戲?他當兒戲一樣來實驗,他是想實驗出什麼呢,想實驗出他一定會死麼?實驗出他到底會在什麼情況下死麼?他不將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一丁點兒不透露給她。那夜回來看到他身上的傷,那時覺得不過是刮胡子刮破臉那樣小的、不足一提、連上藥都不值得的小傷,這會兒想來,他在戰場上,到底是如何實驗,才讓他自己受傷了啊?

旁人遇到生死大難,都是想法子去避免。陸昀倒好,迫不及待地趕過去,生怕自己死得慢了一點。那麼想死,那就去死吧。

他就是自傲,和彆人不一樣。讓羅令妤實在生氣,又難過。

靈玉追著表小姐,心裡也嘀咕三郎這次過分了。然而,表小姐當眾給三郎耳光,也是過分了。他們三郎自來養尊處優,所有人都捧著,女郎都追逐著,什麼時候被人打過耳光啊?還被那麼多人看到。表小姐是沒看到,三郎剛才臉都氣青了,氣扭曲了。

這兩個人湊到一起……哎,真是冤孽啊。

靈玉小跑著追人:“女郎、女郎……”

羅令妤:“說了不要跟我提他!”

靈玉無奈道:“不是……婢子隻是想問,我們怎麼辦啊?之前上山前娘子不是打算夜裡住宿山上軍營中麼?如今娘子和三郎吵架了,這軍營還住不住啊?我們是要下山麼?”

羅令妤冷冰冰道:“住!為什麼不住?軍營是他開的麼?我無處可去麼?他一對我不滿,我就要如喪家之犬一樣被趕下山麼?這裡又不是建業,又不是他嫌棄我我就得走,就得哄他。我此來是改善將士們的夥食的,他以為他是誰呢?”

羅令妤又落淚:“他現在就趕我走,日後嫁了他,我豈不更慘?”

靈玉禁聲,本想說三郎哪裡趕您了,然她已經不敢再刺激表小姐了。表小姐故意矯情起來,她向來隻有敬佩的功夫。

……

陸三郎沒有得到羅女郎當時的檢討,在一眾下屬麵前更是抬不起頭。奇恥大辱,她竟這樣。看到她跑開時他想追,但是他的麵子又讓他下不來台。下屬們那奇怪的、憋著的表情,更像在刺激陸昀一樣。陸三郎一聲不吭,沉著臉回了軍營。

一個隨從小心地送來冰塊,讓三郎敷一敷臉——陸昀這樣俊朗的麵容,他被人扇一巴掌,那女郎力道還不輕,他的臉現在都有清晰的巴掌印。

眾人窒息:就看到陸昀玉瓷一樣的臉上,帶著那清晰的巴掌印,他就這樣回去營帳中。

被人參觀了一路。

而隨從送來冰塊,更讓陸昀尷尬生氣。他的臉一點不像旁的郎君那樣糙,打一打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相反他容易留下的痕跡格外多……以前被她扇巴掌也隻是在陸家丟人,而且眾人不知道扇他的是誰,這一次、這一次!

陸三郎頂著巴掌印,大馬金刀地坐在營帳中生悶氣。他憋屈無比,卻無法置之不理,因知道自己若是不顧臉上的痕跡,接下來數日,他都見不了人。他不想自己被不斷提醒這件事……陸昀隻好沉著臉,沒有將瑟瑟發抖的隨從罵出去,而是僵硬地取過了巾帕,裹著冰塊,敷到了自己臉上。

臥在榻上平息怒火,好一陣子,陸昀自覺已經心情平和,才問羅令妤呢。

隨從:“……女郎不肯道歉呢。”

陸昀:“……”

他忍著氣道:“我亦有不對的地方,我可以向她道歉。但她也得跟我道歉。我不能慣著她這樣動不動扇人耳光的毛病。若因此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如何是好?”

隨從心中想您大可放心,羅女郎隻是對您這樣,她對其他人一直挺和善的。那麼漂亮的女郎,人家都哭了,您有什麼好計較的。但是這話當然不敢說出來,隨從隻為難道:“……那仆再去傳話吧。”

陸昀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垂下好看的、濃長的眼睫,躺在榻上,袖子蓋住臉。玉山扶蘇一樣雅致的人,這會兒舉手抬足間,卻透出煩躁。

隨從去了好久,待陸昀開始吃晚膳了,隨從才臉色尷尬地回來:“仆將您的意思告訴表小姐了,但是……但是表小姐冷笑一聲,說您做夢。”

陸昀:“……”

隨從悄悄看,見坐起來用晚膳的郎君雖然在聽到那話後臉僵了一下,卻沒有大動作,左手還是捂著帕子覆在臉上。天氣冷,還要敷冰,陸三郎的臉雪玉一片,頰上沾發,烏發濕潤。這樣的郎君若是被旁的女郎看了,定癡心一片。可惜、可惜……隨從心中嘀咕著,見吃了半天的陸昀砰一下摔了箸子,沉聲:“她總這樣,總這樣!”

“每次鬨了脾氣,都要我去哄!我每次都是無緣無故與她吵的麼,我縱有錯,她為何每次都要我低頭?”

一直是這樣。

羅令妤平時對他言笑晏晏,討好他。但是她一不高興,就不理他。

一不高興就不理他!

要麼又需要求他了,才過來賠笑;不需要求他了,他若想跟她和好,就得他拉下臉去討她高興。如羅令妤那樣利益至上的人,每次討好他都帶著目的。而他、而他……陸昀越想越煩,且覺得自己這次並不算錯。他若是不實驗,豈不是死了都不知道原因何在?他錯的也隻是被她不小心看到而已……

陸昀道:“我沒錯。”

隨從連忙說“是是是”,三郎哪裡會錯。三郎這樣俊美多才,天下人都捧著,永遠不會錯。

陸昀道:“我不信她不跟我道歉,我且等著。”

……

就如角逐一般,都等著對方服輸,對方道歉。

以前吵架總是火氣多,又打又罵。這一次卻是冷暴力,不吭氣。

陸昀照常訓練兵,羅令妤待在山上兩日,越住越失望。到第三日晚上,仍沒等到陸昀過來,羅令妤心涼了下去。她囑咐靈玉收拾行裝,準備下山吧。靈玉歎氣:“何必鬨成這樣呢?您隻要說個好話,給三郎個台階下就好了。郎君還是喜歡您的,奴婢這兩日總被三郎的隨從問話呢。三郎雖然不來,可他一直關注著您,吃沒吃飯睡沒睡好,他都在看著呢。”

羅令妤坐在榻邊,看著侍女忙碌,她卻怔然出神。半晌,羅令妤道:“我實在委屈。我專程為他而來,我怕他出事,他自己卻不在乎。我又氣又傷心,他卻還跟我計較我當眾打他的事,最重要的生死之事他反而不在意……到底是太自大了,還是太自信了。覺得我一定會低頭呢?”

“是我往日總讓他高興,總處處取悅他,他才覺得我應該一直取悅麼?”

羅令妤垂著眼,怔忡:“……靈玉,我是習慣性地討好人,讓人高興呀。可是這隻是我的行事風格,因我出身不好,身邊人如果討厭我,我就會過得很辛苦。可是陸昀……連他都覺得我討好他是應該的?”

靈玉:“啊……”

表小姐想的會不會太多了?

然而愛情就是這樣。

開心時他是天是地,是整個世界;失望時,他平時的一丁點兒缺點都會無限放大。多少夫妻因為一點兒小矛盾走到和離那一步,何況羅令妤和陸昀連成親都未曾,就鬨成這樣。

羅令妤失落的:“我在想我是不是該嫁給他。我和他都這樣驕傲,是不是不太合適。我該有一個捧著我的夫郎,他也該找一個真正溫柔的、體諒他那敏感情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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