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 / 2)

雪光皓然, 隔窗相照。乳色微光浮在那起身的青年郎君身上——此人麵容之俊之秀, 乃洛陽太守生平僅見, 是那種尋常女郎若在路上遇到、一定舍不得移開眼睛的長相。

且他衣衫不整,呈勾人魂的淩亂美。

在太守趔趄進舍後,才見他將搭在肩頭的外衫向上拉, 擋住了裡麵素色的中衣。他望過來時,神色間幾分戲謔和慵懶,那樣的氣度, 竟讓人覺得優雅無比。舍中沒有點亮燈燭, 太守隻能就著窗口微弱的雪光判斷。他心一咯噔, 因看到那郎君腳邊似扔著曙紅、花青兩色的女子衣料綢緞,綢緞上、衣帶上, 還扔著泛著玉石螢光色的簪子、步搖、手鐲等物。

那些……分明是陳雪之物!

偷情!

太守臉色煞白:陳雪性情神秘飄忽, 總讓他琢磨不透;她又身世坎坷, 太守心中縱有疑惑,然派去查她身世的人,因此女經曆過多,一時間真不能查清。陳雪平時與他若即若離, 一顰一笑都充滿憂鬱。麵前這郎君、這郎君……

相貌如此清雋!

且隨他走近,恍惚的, 太守竟覺得他和自己的心上人幾多重疊……但是太守第一時間捧著腦子晃了晃, 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怎麼可能重疊?他的雪雪定不會背叛他, 定是被這個男人欺負了……

太守大腦混沌, 總覺得自己思緒不清晰。可他不過是喝了幾盞酒而已……洛陽太守扛不住, 往後靠,手撐著案板以不讓自己倒下去。他努力維持著:“雪雪呢?你交出她,你夜闖太守府邸的事,我可……”

陸昀走向他。陸三郎已恢複男兒身,神清似雪,麵白似玉。他在幽黑中走向太守,隻是普通的男子灰袍,方便夜行,卻被他高挑頎長的身材,穿出了風流貴族那芝蘭玉樹般的氣質。寬肩窄腰,緩步而行。他聽到太守的話,不為所動,隻是眉骨輕微地展了下。

太守歇斯底裡:“吾之雪雪呢?!”

但他麵上這樣說著話,手靠著案板支撐自己的身體,實則是在案上一通亂摸。他終於摸到了一盞燭台,當陸昀越走越近時,太守猛地發力,將手裡的燭台砸過去。同時太守毫不戀戰,指望那燭台阻擋這個人一時片刻,他自己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大聲嘶吼:“刺客!來人,刺客——”

太守預警,太守府中被當做軍機重地看守,當喊聲一出,門被推開,三四個軍人衝了進來。這幾人平時不知在做什麼,今夜卻滴酒未沾,麵容肅殺,直接抽刀,砍向那房舍中突然多出來的一名男子。

太守感覺到身後清風追來,他想爬出屋子,肩膀卻被從後扣住。

陸三郎輕笑:“逃什麼呢?”

軍士殺向他,他則殺向腳步趔趄的太守,一把扣住這個人。太守即便不是武人,士族出身,也會武功,他轉身與陸三郎一掌對上,從對方手下要溜走。但一則他自己因為酒力而行動遲鈍,二則陸昀身法甚佳,目標明確,一掌拍在他胸口,太守被擊得腿腳發軟。

軍士:“賊子休得放肆!”

陸三郎不答,隻盯著太守。

進舍的軍士攔不住陸三郎,無路可逃的洛陽太守在陸三郎又一次攻來時,對方袍袖飛揚,與他貼身而戰。袍飛如鶴臨水,貼來的眉目清冷傲慢,又如天地間的水墨山水般雋永悠遠。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熏香清氣,從對方身上傳來。這香氣,幾日來,太守多次如癡如醉——

大腦轟的一下,太守這一次是真的瘋了:“你和陳雪到底是何關係?為什麼你身上有她的氣味?她人呢?你……”

“噗——!”太守心神失守,陸昀可沒兒女情長之心。在太守抓著他手腕質問他時,陸昀目中閃過厭惡之色,反手折住對方的手臂向上壓。身後冷風凜然,軍士攻擊即到,陸昀按住這位太守,身子一轉,就讓太守替自己擋了身後的攻勢。

太守被殺氣騰騰的掌風打得齒間滿是血,咳嗽不住。

陸昀一言不發,提著這個精神恍惚的太守,縱步躍出屋舍。腳踏出門檻,飛雪落下,他手置於唇間發出一聲清哨聲,給自己的同伴於提醒。而頃刻間,漆黑大夜,靜謐的太守後院,忽然縱出數十人。

鐵馬撞擊,高馬長嘶!

馬上人影搖晃。

有人厲聲:“走——”

清哨聲斷續,有人在黑暗中:“郎君,人已經救到了!”

陸昀:“救人的先走,其他人與我一道斷後。”

“是。”

可憐的喝醉酒的太守,被陸昀提在手中。陸昀拿他當擋劍工具,手指更是從頭到尾地扣在太守脖頸上。陸昀挑著眉,冷然道:“多走一步,我就捏死他。洛陽最大的長官,恐怕不該今夜死吧?”

“不要碰府君!”

“賊人勿殺府君!”從各處衝出的北國軍人、太守府上侍從,一看到太守被抓,均是投鼠忌器。同時他們也是步伐趔趄,打鬥中,好多次因反應遲鈍而遭了陸昀這邊南國軍人的算計。

不斷的,有人明白過來了:“酒裡有毒麼?為什麼我腦子一團漿糊……”

南國的軍人緊跟陸昀,他們保證救人的人走在最前,斷後的這些人卻也不打算多待。洛陽即便不是北國的軍機要塞,因一個火.藥大師的存在,這裡的軍馬也不少。他們要以最快速度逃出這裡,逃入南國地盤。而北國軍人的疑惑,他們根本不回答。

其實酒中無毒,若是有毒,太守府中進出都要檢查,有毒的酒怎麼可能送上酒宴?這些酒,不過是南國軍士聽陸昀的安排,加了些秘方,讓酒更醇美,更容易使人喝醉。南國擅茶擅酒,他們有更多方法提高酒的醇香,讓人沉迷。

喝多了酒,這些北國人在打鬥追擊中就要落後。

而同時,因為陸昀所扮的陳雪被捧為洛陽名姝,她被太守納為妾,也是不大不小的盛事。要操辦此時,太守府上難免要提前安排,人手需求多了,渾水摸魚的可能性就大了。南國軍士在陳雪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替換本該入府的人,潛入太守府中,就為今夜。

忍耐數日,隻待今朝!

太守被提在陸昀手中,腦子也成了一壇酒,被人搖晃。將將有點思緒,就重新化成漿糊。雪在湖上撲了一層霜白色,陸昀與身邊同伴配合,奮力向府外殺。他們腳踏上湖上的水,太守被晃得頭疼,不經意看向湖心小舍時,看到雪如柳絮飄舞,屏風被風催開,雪白宣紙曼然飛揚,紙上的美人影影綽綽。還有些剪紙小人靠近燈燭,被吹上上空。

太守大怒:“名士、名士……都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吃酒時我出來,還看到他們在作畫!”

陸昀諷刺一笑。

陸昀忙著打鬥,他也從沒打算跟太守解釋。但是洛陽太守即便這時喝醉酒,看到門窗大開飄出的剪紙小人後,也明白過來了:“用剪好的小人靠近燭火,影子照在緊閉的門窗上。你們就是用這種手段換人的……為何、為何……”

他臉青了:“你們是南國細作!你們是來救那些名士的!火.藥大師、大師……”

洛陽太守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或許混混沌沌的,也意識到陳雪是假的,這個女郎就是南國派來迷惑他的細作。女郎在洛陽掀起那麼大陣勢,對他若即若離,就是為了打聽名士和火.藥大師的被關之處。

太守悲愴至極,隻覺一腔心事喂了狗。他大吼:“陳雪!你害得我好慘——我與你勢不兩立——”

提著他的陸昀與人打鬥中,腳步頓時趔趄了下,臉上神情微妙的,有點兒古怪——

這個人,還沒弄明白陳雪是誰呢?該不會真喜歡上陳雪了吧?

……

洛陽城中出事,半夜中,前來參宴的客人醉得人事不省,太守府中的長史領著侍從,一一去喊這些客人醒來,然而無用。酒太醉人,又趕上太守納妾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大事,眾人都醉了。那些南國軍人混在客人中、小廝中、送酒的賤民中,太守府中的軍人喝醉了一半,清醒著的少一半,卻攔不住那些南國軍人。眼睜睜看著對方的首領提著他們的太守,逃出府,向南揚長而去。

長史審問下屬:“那人到底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我們太守府,卻無一人知道?”

“長成那樣妖孽臉的人,你們莫要告訴我說從沒見過!”

下屬們也苦:“如君所言,此郎甚俊。若我等當真見過,必然過目不忘。我等不記得,自然是從未見過這人。”

“我們不知他何時入得府。”

“還有,陳、陳雪娘子……也失蹤了。方才救府君時,好似聽到什麼‘偷情’……”

長史厲目看去,目光寒銳,多話的人自然閉嘴,不敢多說。太守府半夜集兵,駐紮在洛陽的將軍半夜三更被吵醒,得知太守和火.藥大師都不見後,臉色一下子大變,一耳光扇了長史一臉。

長史卻訥訥不敢多言。

看將軍集兵,追出洛陽府——“傳令!點狼煙!附近兵馬都集中,向南追!”

“不能讓南國細作回到南國!不能讓我們的大師落入他們手中。”

“通知我們的大部隊,讓他們對南陽那些郡城施壓,攻勢加大!到了關鍵時候了,不要再藏匿手段。再不儘全力我們就要輸了!”

北國想贏這場戰,北國麵臨一個尷尬的問題,他們不如南國財力雄厚。正是要趁著冬日,趁著南軍萎靡、北軍強悍之時一舉攻破對方防線,抓住機會,和南國談判,從南國手裡搶走土地。北國也耗不起這場戰爭……火.藥大師若是不見了,這就是他們的第二場大敗仗!

陛下定會震怒。

快,快,快!爭時奪刻,要搶下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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