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 / 2)

“你到底是男是女?”

陸昀偏了下頭, 似戲謔:“你以為我當日為何不肯搜身?莫非要我脫衣驗證?”

太守臉色頓時難堪。

雪已住,風卻夾著雪粒子撲麵。濃霧重重, 天地染白。陸三郎身邊的軍士與他一樣困於山霧中, 一樣彷徨四顧,卻見那奄奄一息的被他們當了一路人質的洛陽太守突然發怒, 一拳砸向陸昀的臉。陸昀本能偏頭躲過,詫異揚眸。那太守揪住陸三郎的衣領, 催逼而去。

陸昀似有些懵。

身邊的軍士一凜,就要上前相阻, 卻再次一凜——太守揪著陸三郎的胸前衣襟, 手指發白,目紅可滴血, 布滿血絲。一路風霜交加, 身體疲憊, 洛陽太守此時精神卻極為震怒:“你果真是陳雪?你竟男扮女裝?你、你、你……心思何等歹毒!”

軍士們:……呃, 男扮女裝啊。

這也稱不上歹毒吧?

陸昀眉頭輕微地一跳, 其下黑眸中光華流動。就是這樣不形於色的眼波,都讓太守陣痛:果然是雪雪!他的雪雪的眼睛就這樣漂亮,桃花眼多情, 眼尾斜飛,然眼底又無情。雪雪似情深義重, 又似寡情薄情……陸昀眼底光華流光溢彩, 隻看得洛陽太守心裡難受。

同時, 陸三郎還是一個觀察力極為敏銳的人。

他睫毛上沾著凍結的霜, 怪異地看一眼這位不舉的太守:“……你竟真愛慕我?莫非對我一見鐘情?”

軍士們繃著臉。

太守額上青筋直抽,怒極,再一拳揍去:“我慕的是陳雪!陳雪!絕非是你……你到底是誰?!”

軍士們:……可憐的郎君,被人欺騙了感情,都不知那人是誰。

此年代民風開放,孌童之事於士族間也頗流行。然此流行上不得台麵。洛陽太守雖好色,但他好的是女色,絕非男色。陳雪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孤傲神秘,心性強韌。世間女郎多嬌小,氣場強大身材高挑、美得淩厲的女郎,太守隻見過陳雪一人。女郎登車而立,衣袂紛飛。她遠眺之時,側臉沉靜明秀。那仿若拉弓射箭一般充滿威懾力的氣質,讓太守心向往之。

她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眼中含霧。如風一般,看不透捉不到。

她還因幼年不幸而常日清愁滿懷,一顰一蹙間,讓太守想要她開懷,展顏一笑。

洛陽佳人行,顏色如玉,麗可傾城,當上仕女圖為天下男女所傳頌。

太守對她一見傾心,念念不忘……萬想不到,這樣的佳人,非“她”,實“他”。

陸三郎瞥他,眼底神情玩味,卻不是很在意。如他這般自來受人追捧的郎君,以前是被女郎們追,現在女郎換成一個男的,他倨傲之心不變。正是這樣的不上心,不在乎,讓太守更為憤怒。他想要回他的陳雪,可是眼前隻有陸三郎,沒有陳雪——

陳雪是假的,虛構的,從頭到尾不存在。

太守卻愛上一個不存在的人。

太守一通大吼,衝向陸昀和陸昀拚命。他仇恨無比,酒醒後,周身力氣和心神回歸。陸三郎的確清雋如神仙,但越是相貌出色,洛陽太守越是仇視他。陸昀皺眉,覺此人麻煩。原本想扣住這人做人質,但對方追著自己不放……當太守大打出手時,南國軍士們都覺臉紅,陸三郎卻毫無心理負擔地打回去。

陸三郎自來鐵石心腸,從未有過憐香惜玉之心。

羅令妤千姿百態嫵媚無雙,是唯一攻破過他心防的。

顯然這位五大三粗的糙男人,洛陽太守,更不可能讓陸昀在與他對打時心軟。

陸昀還有心神關注身邊傻傻站著的同伴:“何以隻看不動?是敵是友也分不清麼?”

軍士們一言難儘:……陸三郎慫恿他們群毆那可憐的傾慕他的太守啊!此人這樣壞,騙了人的心,連人家的性命都要留下。

太守看似極為激動,目中神情銳寒。酒醒後的他動起武來,竟是走剛猛路線,講究拳拳見血。氣勢甚強,陸昀與敵追擊一路,精神已憊,不得不連連後退。當軍士們一起圍過來時,那太守卻忽然轉向,掉頭就跑。

陸三郎沉著臉:“追——”

眾人入霧,卻聽“叮”一聲,陸昀翻身後躍,口中高聲提醒,手中拖拽一人急急向後疾退數丈。霧中飛出數十箭隻,箭箭攻向陸昀一方人。軍士們狼狽躲箭,得陸三郎提醒後精神繃起:“小心!北國軍人追來了!”

大霧中出來的,果然是裝備精良的北國軍人。

他們身前,站著洛陽太守。太守恨然望向陸三郎:“你以為我對你們毫無提防?我身上所穿衣袍用藥泡過,隻要我在,我北國軍人當可一路追殺而來。你們這些南國刺客……交出陳雪……和火.藥大師來!”

陸昀不動聲色。

太守指他:“你若不讓陳雪出來,不交出大師,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仍念念不忘陳雪,仍希望陸三郎化身陳雪。他可以假裝……但那一切終歸是假。陸三郎冷情至極,絲毫沒有提起“陳雪”、交出大師之意。敵軍殺來,他和同伴當即迎上。北國軍隊傾力追出,洛陽太守的重要性,火.藥大師的丟失,值得北國派出最精銳的力量。

陸昀一方卻因逃亡太久,此時身心疲憊。

漸漸的,陸昀一方被人包圍,敵我交戰中,南國軍人受傷最多。陸昀手中提劍,手臂都被劃傷一道。那洛陽太守仍嫌不夠,抓住劍親自殺來,視陸昀如同仇敵。同時間,陸昀的後方,兩個敵國軍士高躍起,共同舉劍殺來。陸昀趔趄轉身,抬臂舉劍,火花閃耀飛起一竄,躍入他漆黑的眼中。

兩個軍士配合極好,一左一右攻殺陸昀,力氣還極大。雪粒卷起,兩人逼得陸昀後退,手中劍隻能應對他二人。而他二人凜聲威嚴:“府君!”

身後太守立刻:“受死吧!”

陸昀與敵對峙,無力躲藏,太守的劍直刺他胸腹,取他性命。周邊同樣陷入混戰無力援助的南國軍士們吼道:“三郎(參軍)——”

陸昀分.身乏術,咬著牙關,手臂肌肉緊繃,被軍士催得後退時,額上滲汗。太守的攻殺他躲不開,他眼見隻能拚著性命任由人宰割時,霧中斜刺裡飛來一刺刀,哐得打中太守持劍的手。

腳步聲紛雜,從霧中來,敵友難辨,雙方皆緊張。直到看到衡陽王劉慕,與他身後的軍人。南國軍人大喜:“援兵到了!”

劉慕與那被兩個軍士夾擊的陸三郎對視一眼,四目相對,微妙的默契在兩人眼中遊過。少年郡王抬手,手勢一落,他與兵馬一言不發地果斷奔入人中:“殺!”

劉慕親自出手,力道果狠,氣鈞壓山,巍峨不催。太守手被打偏,刺得那一劍便偏了。陸昀殺掉兩個敵國軍人,腰腹上的傷隻是擦過。形勢嚴峻,太守發瘋般得再次殺來,這一次,劉慕與自己帶來的兵躍入戰局,緩解陸昀一方的壓力。

發絲落到頰上,貼上臉上所沾的血。從第一戰線退下,陸昀喘著氣,半隻手臂都被方才一戰震得發麻。他扯嘴角,想北國軍人果然強悍。陸三郎甩甩手,看虎口受了傷。趁劉慕替自己擋過殺招時,陸昀撕了一片衣袍包住手上的傷。然後他提起劍,再入戰中。

敵軍人數不少,皆是精英。哪怕南國增加兵力,他們也絲毫不懼。

劉慕退回來,與陸昀背靠背,敵軍成圓形,包圍著他們。兩個郎君以極為信賴的姿勢站著,眼觀八方,警惕敵軍突襲時,陸昀抓緊時間問:“救的大師是否見到?是否帶他們下了山?”

劉慕:“已經派人護送……管好你自己吧!”

陸昀一笑,盯著圍著他們轉的敵軍,聲音依然是獨特的幽漫調子:“繼續殺麼?”

少年郡王抹掉臉上被濺的血,冷冷一笑,眸中森寒若狼光幽幽:“殺!”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向外飛撲,手起刀落,手中的刀劍劃出一片半圓弧的環狀,配合著殺向這些敵軍——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少年相識,之後陌路,然而,到底是少年相識。那些鮮衣怒馬的時光,那些同吃同住的書院生活……記憶打開一道閥門,鮮明的記憶照了回來。

劉慕大笑:“陸三郎,你我且比一比,到底誰殺的人多!你莫隻敢刺殺孤,不敢對付真正的敵軍!”

陸昀揚眉,一劍反殺掉身後抱來的一人,再身法伶俐地越開,與劉慕交換位置。臉上沾著的血再多兩滴,襯著他玉般麵孔、微眯眼眸,顯得幾分妖嬈逼人。隻聽劉慕聲,不見劉慕人。身邊起霧,所有人都被掩入了霧中。陸三郎少有的意氣被激了起來,慢聲:“那倒是可以比一比。”

山間霧起,貼著地表向上彌漫,越來越濃。逐漸的,三步之外便要看不到人,雙方腳下躺下越來越多的屍體。然無人鬆懈,劈啪聲不絕中,隻看霧中武器交戈,火花簇簇,戰局格外激烈!

……

伏牛山戰局緊張,南陽諸郡戰局同樣刻不容緩。北方卷入戰火中,或拚命救人,或誓死拚殺。北上的朝廷兵馬、糧草浩浩蕩蕩,快馬加鞭,隻願速度更加快,好支援北方之戰。

當兵馬召集半日後,醒來的南國皇帝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知道陳王先斬後奏。

北國公主等當夜殿中諸人說了自己眼見之事,北國公主努力將罪歸於陳王。隻要南國朝廷不和,於北國都有利。但南國皇帝麵無表情,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北國公主的話。

當夜,召集陳王入宮問話後,趙王劉槐也入了宮。

劉槐和北國有勾結,眼熱北國許他的郡城,此時眼看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他心中恨急多事的陳王劉俶。殿堂中,偏室中陳王跪坐反省,等著皇帝的召見,好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而趙王劉槐俯於自己父親耳邊,餘光看到珠玉簾後跪著的弟弟,他進讒言道:“……原本北國可與我南國和平解決此事,都被五弟攪和。”

“大司馬府也燒了。誰知道那聖旨的真假,到底是父皇喝醉了親自寫的,還是那人利用父皇酒醉,肆意妄為。”

“父皇不可放過他。他此日敢於父皇酒醉時這般做,他日若趁父皇入睡後買通宮人進入父皇寢宮,可如何是好?狼子野心,其心當誅,請父皇莫要顧念父子之情,嚴懲五弟。如此才可給五弟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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