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1 / 2)

夜裡衡陽王出逃,城中趙王和陳王相撞, 建初寺中走水……各相巧合, 皆是人為。

建初寺事了, 留下隨從與京兆尹的人善後, 自覺今夜之事已了,陸昀便邀夫人一道離去。因跟著的幾個隨從去協助京兆尹的官吏記錄今晚寺中失火之事, 離開這座著名珈藍回去時, 陸三郎與三少夫人便隻能先走路。

一路沿秦淮河而行, 陸昀這才娓娓道出晚上自己行事的緣由, 解釋給羅令妤。

明月相照, 六月飛花,雋逸郎君行在靠秦淮河一邊,羅令妤走在他旁邊。聽他先解釋了越子寒之事, 再解釋衡陽王之事。羅令妤先驚於羅雲嫿沒告訴自己的事被陸昀先知道,後佩服陸昀運籌帷幄的能力。既有夫君把關,些許不甘後, 羅令妤隻好打了他幾下泄憤。隻陸昀提起衡陽王語氣微怪異,女郎側頭觀他容色, 風流婉轉美目漾波下, 她若有所思。

羅令妤:“好似你和二哥提起衡陽王, 都有些怪怪的。”

陸昀目色陡僵一瞬,但他故作無事:“哪有?”

羅令妤看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反而更確定了。他這人自大驕傲, 若真無事, 陸三郎會不屑一笑,或嘲諷她自作多情。他說“哪有”,分明就是“有”了。羅令妤奇怪極了:“我想起來了,以前我未嫁你時,每與衡陽王說話,二哥就來打斷。有一次公子因我而受傷,我要去看他,二表哥都要代我去。以前隻覺得他是故意撮合我與你,現在想來確實古怪。”

羅令妤斜乜陸昀,嗔道:“你就更明顯了!每次我提衡陽王,你都不高興,都暗自跟我置氣。實則我也沒說什麼做什麼,我身邊追慕者甚多,你對其他人氣性也沒這樣長久。何以獨獨對衡陽王這樣反應大?今夜你明明救了他,然你除了跟我解釋緣故,根本不提其他的。再往前,衡陽王入獄前後,你連看都不曾去看一眼。不問故事,全靠旁人告訴你的隻言片語去猜。片麵至此,哪裡是要救人的樣子?”

陸昀瞥她,聲音微涼:“你想說什麼?”

羅令妤微微一笑。

她先是不言,向前快走兩步。隔岸燈火重重,秦淮河上停著船隻畫舫,歌聲曲聲婉婉縈繞,那火光連著水光,一疊疊拂在女郎美麗的麵容上。她的廣袖如雲,拂過身後陸三郎的手臂,香氣撩人。而她驀然回頭,頰畔發絲掠唇,看她眼底神色靈動而狡黠。

羅令妤笑盈盈:“我猜,莫非在二表哥那夢中,我嫁的人是衡陽王,不是你。是以你和二表哥才處處提防衡陽王殿下,不願我與他哪怕多說一句話?”

陸昀嗤笑。

羅令妤哼他道:“你少甩臉子給我。你這架勢,分明是承認了。雪臣哥哥,沒有發生過的事,你連這種醋都吃呀?”

陸昀心中生惱,心想何以叫做“沒有發生過”?若非二哥偏向他,那衡陽王難說就搶走了羅令妤。羅令妤貌美,看著愛錢愛名,甚為俗氣,然為了托起這俗氣,她學了多少雅趣。那是何等有趣的美人兒……陸昀不計較她身邊總是圍著愛慕者,但想到她原本可能嫁衡陽王,他心中之妒之恨,難以言說。

羅令妤走到他身邊,觀察他那清冷麵皮下的冷淡神色。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甩袖躲開。知道他放不下麵子,羅令妤也不氣,而是又伸手去試探地碰一碰他的手。羅令妤調皮的:“雪臣哥哥,乾嘛不理我呀?”

如是幾次,她終於得逞,被陸昀握住了手。

心中笑得想要捂肚打滾,羅女郎麵上討好陸昀:“雪臣哥哥,你想什麼呢?我心中最為喜愛你,哪怕我嫁於旁人,我也是最為愛你的。”她怔了一下,似想到什麼,慢慢說道,“我無法想象不能嫁給你的日子。沒有你陪我夏日采荷,秋日煮楓,沒有我仰慕的尋梅居士作畫,沒有與我生氣吵架的你……那樣的日子,一定很苦的。我真是想不到我若嫁於衡陽王,會是什麼樣子。”

羅令妤:“誰能像雪臣哥哥這樣與我般配呢?我所思所想,對方皆知;我夫君在想什麼,有什麼樣的喜好,我都正好與他一樣。除了雪臣哥哥,我會喜歡彆的人麼?我想象不出哇。”

陸昀心裡頓住。

但他硬著心腸,涼涼道:“有何難以想象?如妹妹這樣機靈賢惠的女郎,嫁與衡陽王,他定愛你至深。妹妹這樣功於心計,怎麼可能籠絡不住夫郎的心?哪怕沒有我,妹妹的婚姻也美滿幸福。”

羅令妤道:“怎麼會呢?表麵上的好,就是好了麼?你怎麼知道我嫁給旁人時,心裡不是在想你,恨你呢?我心甚小,你招惹了我,陸昀,我記你一輩子呀。”

陸昀握著她的手驀地一緊。

他眸子縮了下,恍惚地想到自己在雪山那日後做過的夢。他好似做過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已身死,羅令妤並無開心。她鬱鬱寡歡,強顏歡笑,然她那樣安靜,再無往日充滿生機的模樣。一直到她死,她都未曾展顏。

而他心裡也有她。失去她,他如行屍走肉般痛不欲生。他還不肯承認。

心中分明有她,何以在陸二郎未曾乾涉過的夢中,兩人無法在一處呢?

陸昀輕聲:“和誰在一起,什麼樣的結局,固然有愛不愛的原因,但也有緣分和時機選擇的原因。愛情中若沒有一點巧合,太難讓人堅持,讓人相信是不是命中注定了。”

羅令妤怔愣,覺他有感而發。他說得那樣寂寥難過,好似她真的嫁給衡陽王似的。

兩人竟一起情緒低落,一起惆悵起來。恰時秦淮河水燈火搖落在水,畫舫中年輕女郎們與恩客們的說笑聲若遠若近。遙遙的,聽到她們的歌聲。而明月清輝相照,女孩兒們的歌聲悵然若失,被陸昀和羅令妤一起掛念的衡陽王早已遠走。

心中失落,羅令妤不覺低吟道:“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裡兮共明月。臨風歎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

現實與夢境界線何其模糊,是那未知的未來,或是已知的前世。千裡明月萬裡同,誰又知相思?而命運徘徊其中,到底是怎樣強大又神秘的過客啊?

身邊女郎幽聲吟歌,陸昀側耳傾聽,心情也更加沉重。他與羅令妤一起並肩,隔水望著秦淮河水飄蕩的船隻,再聽船上女子們的歌聲。一陣清風吹拂,陸昀頭腦一涼,回過神,便不覺失笑,想他和妤兒妹妹這樣傻——沒有發生的事,兩人愁苦什麼啊?

羅令妤惆悵間,忽聽旁側郎君吟道:“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

——那月亮下山了,清晨的露珠會帶來新的一天。歲月過去了又何妨,霜露沾人衣,佳人總會歸來。

羅令妤聆聽間,笑起來:“好詩。”

她頓了一下,再道:“雪臣哥哥是不是也曾夢過二表哥那個夢?獨有我不曾麼?我也想做夢……”

陸昀笑道:“不要了。夢魘後妹妹哭得厲害,不還要哥哥哄麼?哥哥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羅令妤噗嗤笑,美目撩他,打他手臂:“你真討厭!”

說笑間,心情複又重新好了起來。陸昀心神飄忽,再次聽那水上畫舫中的女孩兒們都在唱些什麼。他心事重重,一時想著那個夢,一時憂心著日後的事,思慮深重,是以氣質冷清,斥人於千裡外。羅令妤也隨他一起聽了一會兒,曲聲婉婉,透著異族風情,當是傳自北國的胡樂。她隨著拍子哼了幾句,突然道:“雪臣哥哥,會跳胡旋舞麼?”

陸昀回神:“嗯?”

羅令妤仰目:“我猜,沒有女郎能邀得動雪臣哥哥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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