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平州的風很大,很大,
吹的馮道衣衫都亂了起來,
可再亂的衣衫此時也比不上馮道淩亂的心。
劉守光居然私通庶母!
劉守光居然睡了他爹的愛妾!
還被他爹捉奸在床!
還被他爹用棍棒打了出來!
還被他爹斷絕父子關係!
還被他爹發配到了邊關平州!
馮道風中淩亂,
這算什麼事啊!
從小讀聖賢書,隻知道父慈子孝、非禮勿視的馮道,簡直被完全顛覆了。
馮道站在城牆上,覺得他需要靜靜……
半個時辰後,被風險些吹乾的馮道裹了裹身上的披風,準備從城牆上下來。
再不下來,他就要被吹出風寒了!
“馮掾屬,劉雁郎將軍請您過去一趟。”一個親衛從下麵迎上來。
“什麼事?”馮道緊了緊披風,隨口問道。
“這……”親衛猶豫了一下,還是據實說,“公子和元將軍還有李將軍喝醉了,正在院子裡耍酒瘋,劉將軍請您快去勸勸。”
又耍酒瘋?
馮道頓時頭疼,自從劉守光被他爹劉仁恭斷絕父子關係,丟到平州後,從開始拿鞭子打人出氣,到酗酒滋事,幾乎完全是自暴自棄,而元行欽和李小喜兩人,不但不勸著,居然還陪著一起。
結果弄的現在劉守光一出亂子,平州的駐軍將軍就派人來請他,請他去勸勸。
勸勸?
把三個醉鬼領回去還差不多。
馮道歎了一口氣,任勞任怨的跟著親衛去領他家公子和兩個將軍。
“小心!”
馮道帶著親衛沿著城牆內走,剛走到拐角,一個人猛然從旁邊栽過來,馮道忙伸手扶住他。
被扶住的人穩住身子,看到穿著體麵的馮道,立刻惶恐的跪下,“小人無意冒犯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無事,你並無撞到我。”馮道溫和的說。
“小人謝貴人,”那人立刻爬起來,生怕馮道反悔似的,朝遠處踉蹌跑去。
馮道皺眉,眯著眼看了一眼那個人,對親衛問道:“那個人怎麼帶著腳銬?”
馮道開始還以為那人腿腳不好,可仔細一看,居然是帶了腳鏈。
“掾屬有所不知,那人是被發配平州的犯人。”親衛回答道。
“犯人?”馮道詫異的看了跑遠的那人一眼,自言自語的說,“也不知犯了什麼罪,居然被發配這裡,也是遭罪。”
“是因為交不上賦稅。”
馮道轉頭看著親衛,很是詫異,“你怎麼知道?”
流放可是有很多種罪名的……
“因為咱們平州除了駐軍,其他都是流放來的,而流放的原因,大多是交不起賦稅,這些人中強壯的一般直接充軍了,剩下的,就成這樣了。”親衛指指那人。
馮道突然想起律法中“流放”的罪名,除了當官的,對百姓好像也就是不交賦稅、通奸……而除了不交賦稅,其他確實是少數,等等,都是流放來的?
“你們這百姓呢?”馮道忙問道。
“掾屬說笑了,這平州荒涼的很,哪有什麼百姓,也就這靠著山口,山的那邊是契丹,使君才派了五百人在這防守,又因為要轉運這五百人的糧草,才把這些流放的犯人送來,整個平州,就五百將士和一千犯人啊!”
馮道聽得搖搖欲墜,“那這平州城?”
“這平州城其實是唐時修的一個兵營……掾屬——”
親衛忙扶住馮道,“掾屬您怎麼了?”
“所以這整個平州其實就是一塊了無人煙的荒地,而這裡,隻有一個一千五百人的兵營,糧草還得靠幽州送!”
“對啊,掾屬,本來就是這樣啊!”
馮道無語望天,他終於明白劉守光為什麼自暴自棄了,他也明白元行欽、李小喜為什麼自暴自棄了,因為他也要自暴自棄了!
這簡直不給活路啊!
馮道決定不回去了,他怕他回去,借酒澆愁的又多了一個。
馮道裹緊披風,朝城外走去。
“掾屬,您去哪?”
“去城外透透氣!”
*
“呼——”馮道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城外的荒原。
還真是百裡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