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業和張沂(2 / 2)

眾將一愣,剛要開口說話。

卻不想李存勖還沒等眾將開口,就放聲大哭:

“從前先王(李克用)在世是,蜀王(王建)就曾勸先父稱帝,先父卻勃然大怒,對本王哭道,他一身榮華,俱是唐皇所賜,唐皇尚在,豈能背哉,如今吳王勸本王稱帝,本王想起先父所言,亦感慨不已,昔日唐皇(唐昭宗)曾親撫本王頂,言本王乃宗室子,長大定為國之棟梁,如今本王怎可背唐皇之言,自己稱帝!”

最後一句,李存勖說得甚是擲地有聲。

眾將聽的一懵,什麼,王爺沒打算稱帝,那……誰來封賞他們?

眾將頓時覺得心拔涼拔涼的。

可很快,眾人又覺得李存勖這話不對味,晉王說要對唐朝皇帝感恩,唐朝皇帝在時,就不能稱帝,可如今……

京城的是朱友貞當皇帝啊!

現在皇帝是朱家的!

所以王爺的意思其實是……

眾人頓時眼睛一亮。

所以王爺意思還是想當皇帝,隻不過現在有朱家這個唐朝皇帝仇人,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眾將士,一群大老粗,好歹用自己不多的腦子,把這話繞過來了!

不過繞過來眾講又有些不以為然,不就當個皇帝麼,哪用那麼多講究,早當也是當,晚當也是當,還不如早當了,大家也好跟著早受封賞。

主位上,李存勖看著下麵眾將變來變去的臉色,有些無奈,馮道這計雖好,可對於這些當兵的來說,隻怕作用了了。

畢竟名頭什麼的,哪比上真金白銀的升官發財來的動心!

……

李存勖這邊煩心事還沒完,那邊就又來了一個。

這個就是張承業老爺子。

張承業老爺子一向是唐朝的死忠,昔日唐昭宗受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逼迫,想要從長安逃跑,到河東李克用那避難,可李克用是外族出身,素來行事囂張,不懂禮儀,唐昭宗向來對這蠻夷出身的家夥挺怵的,後來還是唐昭宗身邊的內侍給唐昭宗出了個主意,派內侍去河東做監軍,交好李克用,順便教教李克用禮儀,等去了也好見麵。

而這個被派去的內侍,就是張承業。

張承業帶著一腔對大唐的忠誠,到了河東,果然儘心儘力輔佐李克用,李克用在前麵打仗,張承業就在後麵籌備糧草,管理軍務,幫李克用看家,很快,張承業就成了李克用身邊不可缺少的大管家,而李克用也在張承業的影響下,對昭宗皇帝不錯,甚至當年朱溫要殺昭宗時,李克用還打算出兵去救唐昭宗,隻可惜剛出地盤,就被朱溫揍了回去,甚至還被朱溫派軍打上門,堵在晉陽整整大半年,差點連自己都玩完了……

所以要說對唐朝的忠誠,當時活著的,隻怕就是這位老太監了。

李存勖一聽張承業來,頓時捂頭,又聽張承業身子不好,卻不顧自己生病,讓養子抬著床來抬來的,更是頭疼。

可偏偏他是張承業一手養大的,如今張承業如此病重卻非要來見他一麵,李存勖又不能不見,隻好讓馮道去接老爺子來。

……

馮道看著在床上不斷喘著粗氣的老太監,歎了一口,“監軍,王爺要見您!”

老太監拍開旁邊要扶他的手,自己撐著從床上起來,甚至還整了整衣冠,跟著馮道進去。

馮道把老太監送進屋裡,就退了出來,在門口守著。

屋裡

李存勖一看張承業進來,立馬迎了上來,扶著張承業,“七哥身子不好,怎麼不好好在晉陽修養,有什麼話,讓人傳個口信不就行了。”

張承業這次倒沒拍來李存勖的手,反而順著李存勖走到榻邊,然後李存勖扶著張承業坐下。

坐下,張承業才看向李存勖,“亞子,你和我說一句,你真要稱帝麼?”

李存勖看著張承業忘過來的眼神,不自然彆開,他雖然暫時不想稱帝,可也不想以後不稱帝,於是小聲說了一句,“將士們真心擁戴,我若說不,豈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張承業頓時老淚縱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若沒起這個心思,魏州哪能鬨騰到這個地步。”

李存勖默然不語,在這個老人麵前,他不想說謊,也不想辯解。

張承業擦了擦眼淚,說道:“王爺父子和朱家相鬥三十年,一直都是打著為唐朝天子報仇的旗號,如今卻要自己做天子,這天下的人怎麼看王爺,王爺何不找一唐朝宗室之後,擁立為帝,奉天子以令諸侯,等王爺得了天下,再讓唐帝禪位就是了。臣隻是唐室一老奴,唯一希望的,不過是在百年之後,等百官送臣靈柩出洛陽東門時,路人能指著臣感歎一句‘這是本朝敕使、先王監軍’。”

說完,張承業期望的看著李存勖。

李存勖知道這是老爺子的讓步,想在有生之年,不負唐臣之名,甚至對他也多有著想,像以往每個開國皇帝那樣,先擁立個傀儡,然後再受禪位,最後正式當皇帝。

這要換個人,說不定就答應了,可李存勖卻皺眉,他一槍一刀打下的天下,憑什麼讓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臭小子先坐坐!

張承業看著李存勖不說話,抓著他衣襟大哭,“你連這個都不肯答應麼?老奴一手把你帶大,難道連老奴這最後一點心願,王爺都不肯顧惜麼?”

看著在自己懷裡哭的傷心欲絕的老人,李存勖歎了一口氣,扶著張承業,“既然七哥是大唐忠臣,又何必讓前唐宗室子孫做這傀儡呢,本王一生光明磊落,七哥難道想等他日本王登基之時,手上沾上大唐宗室之血麼?”

張承業一頓,怔怔的看著李存勖。

……

馮道扶著張承業出了院子,把張承業安置到後麵的宅子裡,看著張承業旁邊侍奉的一個晚輩,馮道笑著說:“你是老爺子的養子張沂吧,老爺子一路舟車勞頓,多虧你照顧。”

張承業本來正心灰意冷的低著頭,聞言抬起頭,“這孩子孝順,一路衣不解帶的侍奉我,我如今身子不行了,也不知道還撐不撐得回晉陽,要是萬一我去了,以後還勞你照顧這孩子一二。”

“老爺子這說的什麼話,您身子好著呢,定然能平平安安回晉陽,等回去好好修養修養,說不定還能看著和哥兒成親呢!”馮道安慰道,又轉頭看著張沂,“王爺前兩日還念叨著你,說你也不小了,是該接個差事了,老爺子年紀大了,他的差事你也該幫幫,若看中了哪個,和我說,我也好回王爺。”

張承業看了馮道一眼,知道他這話是替晉王說的,今日晉王拒了他,定然心生愧疚,這才想給他養子封官,彌補一二。

張承業心裡歎了一口氣,這樣,說不定也是一個好結局,就說道:“有勞你和王爺了。”

馮道這才起身告辭。

等馮道走後,張承業讓屋裡侍奉的丫鬟仆人下去,就把張沂拉到身邊。

張承業抬起顫抖的手,努力摸了摸張沂的臉,然後頹然落下。

“老奴這一輩子,什麼都算到了,唯獨沒算到王爺的光明磊落!”

張承業緩緩閉上眼,流下兩行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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