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雪瑤一見他就知道他心情很好,再一聽心聲,果然很好。原來今年南方雨水充足,不旱不澇,大豐收,國庫的糧倉一下子滿了,解決了因西部乾旱引發的缺糧問題,一個大問題迎刃而解,楚楠心裡自然鬆快。
跟著楚楠在榻上坐下,正要給他脫去靴子上榻躺著,楚楠伸手拉起她道:“往後這些事叫宮女做就行了,你身子重,彆累著了。”
範雪瑤順勢坐下,看了畫屏一眼,旋即笑著點頭:“是,都聽官家的。”
畫屏會意上前,跪在地上給楚楠脫去厚重的靴子,熏人的味道撲麵而來,畫屏不敢露出絲毫異色,更不敢屏住呼吸,丁點異樣都沒。
範雪瑤不禁佩服畫屏的忍功,彆看楚楠是皇帝,九五之尊,其實他也就是個普通人,跟所有人一樣需要吃喝拉撒睡,整天穿不透氣的靴子一樣會臭。
那味道真是熏人的很,範雪瑤立即就有些反胃,皺了皺鼻子,不高興的說:“官家又是從早晨起就沒躺下來歇息過吧?也不怕累著了。往後腳再皸裂,又痛又癢官家就知道後悔了。”說著一麵招手,吩咐素娥照著從前的方子去燒盆泡腳水來。
楚楠也聞到那股味道了,知道是這股味道出賣了自己,隻得摸摸鼻子,訕笑著說:“今日事多才會這樣,往後我一定會注意勞逸結合。”
範雪瑤哼了一聲,嗔笑著瞥他一眼,嘟噥說:“這樣的話官家也不知說了多少回了,反正官家也隻是說著糊弄妾的。”嘴上雖然抱怨著,卻還是起身給他去拿換用的鞋襪去了。
楚楠看著她為自己忙裡忙外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和煦溫暖起來。
拿熱熱的鹽薑水泡了腳,熱氣傳遞著四肢,將積鬱的涼意統統驅散,身體熱熱的。趁著腳還熱乎乎的趕忙換上乾爽的白襪,兩人一起躺到榻上窩著。榻底下燒著一個炭盆,裡麵是上好的竹炭,竹炭燒起來溫度高還沒有煙,又耐久。
本來竹炭大都用來煉好鐵,因為竹炭產自蜀地,是燒巨竹而成的,彆地沒有。是珍奇物。不過也有部分作為貢品進了宮,供皇帝享用。今年的竹炭大半許是要進她的披香殿了,從天冷她殿裡燒第一盆炭起,用的就一直是竹炭。
躺在熏的暖暖的榻上,再蓋著榻被,頓時整個人都暖烘烘的了,舒服的令人想闔目長歎一口氣。
兩人安靜無聲的躺了一會兒,範雪瑤愜意的都快睡過去了,楚楠忽然爬起來,輕輕推了推她:“娘子,來下盤棋?”
下棋?
範雪瑤睜眼,坐直身子,她殿裡的宮女伺候人的活計是樣樣能乾,可琴棋書畫卻是一竅不通,她也隻能自己與自己博弈,久了難免覺著沒勁。楚楠一邀棋,她的棋癮立即就上來了,招手命人去拿她的器具過來。
畫屏在榻上置了榻桌,擺上棋盤棋子,隨即退到一旁伺候著。
這時代可看的書籍有限,況且她又不愛看那些個書生小姐的話本,而棋既能養性又能打發時間,於旁人眼中還是件雅事,於是研究棋譜也成了她的一大嗜好。
範雪瑤原本就精通下棋,又有讀心術這一作弊器,自然贏率極大。偏偏楚楠又是那種喜歡在腦海中深思細想的人,範雪瑤完全克製這種類型的人。每每他設想出什麼陷阱布局來,她當時就知道了。想想也挺沒意思的。不過幸好她分寸拿捏的很好,既顯出了她在棋藝上的功力,又不會太過。
如此一來,楚楠隻會覺得她棋力超絕,巧妙策劃,進退有據,而不會感到她太過擅於揣測人心,心生反感與警惕。
有時她也會稍微“分分心”,或是顧惜棋子而被陷入楚楠的陷阱,光是她贏也沒意思嘛。
範雪瑤輸少贏多,每贏一次,她就會對楚楠笑笑,玩笑似的說:“哎呀,妾又贏了呢,官家是讓妾的吧?”
楚楠開始不知道,把她的話當真了,還解釋說自己沒讓。後來發現她是故意的了,便煞有其事的點頭,好似真的是讓她一般。
她輸了,有時輕歎一聲,哀怨地說:“妾腹中還懷著官家的骨肉呢,官家就這麼欺負妾……”
有時傲嬌的一抬下巴,用眼角睨他:“這次是妾失手,作不得數。”
有時又故作茫然奇怪地說:“方才官家的棋子是放在這兒的嗎?似乎不是吧。難不成是官家趁妾不注意偷偷換子了?”
楚楠興致勃勃的同她連下了好幾盤,時而裝腔作勢時而伏低陪笑。目光在落子空閒時總會凝在她臉上,專注的看她展露出來的各種不同的表情。心裡十分得趣,覺得她這般十分可愛。
從前是見不到她這樣的一麵的,難道是懷了孕,養分都被胎兒吸去了,心智便幼稚了?那真的感謝這孩子來的早,讓他提前看到了她這樣討人喜愛的一麵。
*
陳倩雲,司膳房小宮女。今年十四歲,因為家裡窮,父母便把她送進宮做宮女,她進宮已經兩年多了,學了一段時間規矩,一年多前被分在司膳房內的許司膳手下受教。一起的還有另外兩個小宮女。
三人之中,她學的最認真,可是許司膳卻最不喜歡她,教導她們的時候對她每每都是敷衍了事。
她知道,這是因為其他小宮女都把自己的二百月錢和月料都孝敬給許司膳,趕著伺候,端茶遞水,梳頭洗腳。可她卻把錢都攢起來給了家裡。
相比她們的上進,機靈,許司膳自然就嫌她不懂事,不肯教她重要的技巧。和她一起的那兩人都陸續出了頭,她卻依然做著雜役的活。這些她都能忍耐。
可許司膳不僅經常打罵她,還總在每月宮人見家人的日子裡,借故罰她站,讓她錯過見家人的機會。
這是在逼她“上進”,她懂。
她急著見家人,為了讓許司膳放行,隻好學著做些“孝敬”。可是小宮女稀薄的月錢,一部分要孝敬管著他們宮人見家人的管事,又要給家裡送錢,哪有多少能再孝敬許司膳。好不容易攢了點錢,依然不滿意,還要磋磨她。
陳倩雲被逼急了,心中便有了怨。上次娘親說哥哥腿被人打斷了,她當時身上隻有兩百多錢,根本不夠的。也不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哪有時間和她磨蹭?
正在她急的恨不得去偷去搶的時候,司膳房一個叫徐癸癸的女史找上了她,許給她五十兩銀子,隻要她做一件事。
五十兩銀子,她現在一個月才二百錢,得攢幾十年了。
一是急著見家人,擔心家裡,二是對許司膳有怨恨,陳倩雲猶豫了兩日後,終於在又一次被許司膳指桑罵槐說她白眼狼後,答應了。
她拿到銀子,先用二兩買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給許司膳,哄得許司膳終於鬆口這次讓她去西內門。
一大早,會見家人的宮女、小黃門便在西門排了幾條大長龍。陳倩雲拿著自己的牌子出來西內門,堂子裡候著的都是要見在宮裡的親人的人。時隔許久,終於再見的母女倆抱頭痛哭之後,陳母便將家裡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告訴了女兒。
陳倩雲抹掉眼淚,驚訝使她一雙哭的通紅的眼睛睜得很大:“什麼人會給咱家送銀子?”
陳母道:“是東坊一個開酒樓的人,說是替他內人送的。他內人以前是一個姓範的少卿府上的丫鬟。他家有個女兒進了宮,做了嬪妃。那丫鬟就是那嬪妃閨閣時候伺候的貼身丫鬟。”
陳倩雲一愣:“姓範?”
“對,就是姓範,他同我也是這麼說的,我打聽了,確實是那戶人家。”
“範……”陳倩雲喃喃,沒想到範婕妤不光在宮裡給她送了錢,宮外也先一步幫助了她家裡,要是等她巴結好許司膳得以出宮,恐怕哥哥的命都該保不住了。
爹娘就哥哥一個兒子,她又遠在深宮,要是哥哥死了,誰來照顧爹娘?
想到深處,陳倩雲不禁感到萬分後怕,原本對於徐癸癸說的事還有些畏縮,如今卻是一肚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勇氣了。
“娘,人家托你交給我的東西呢,帶了嗎?”
“帶了,就是這包,也不知是些什麼,包袱不大,倒有些沉,娘也沒有看。”
“看他作甚,是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