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條彈幕(2 / 2)

顧休休思索片刻,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清晨在北宮門外,險些被謝家馬車衝撞的事情。

雖沒有看見馬車裡坐著的人,但倘若那人是謝懷安,縱馬車在北宮橫衝直撞,便合理起來了——名士行事便是以不羈桀驁,毫無章法為傲。

所謂的名士行為,在顧休休眼裡多少都有點中二,大概就是彆人飲酒我摔杯;彆人躲雨我淋雨;彆人半夜睡覺我半夜彈琴……總是就是要彰顯自己的率性灑脫,與眾不同。

時不時他們還要發出一聲感歎:“愚蠢的世人啊!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間!”

顧休休坐起身:“赴宴便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朱玉挑好了衣裙,伺候她重新梳洗打扮一番。許是因為較為看重竹宴,顧佳茴折騰了一下午,在顧休休差人催促第三次後,才趕了來。

顧家的馬車便停在門口,即便夜色朦朧,顧佳茴在看清楚顧休休後,還是怔了片刻。

少女穿著隨意,寬大衣袍束出纖細的腰,鬢發間無玉釵環繞,如雲的鴉發隻用一根紅繩係住,隨著腳步傾泄在肩頭。

她膚白如雪,殷紅的唇點著朱色,眉眼精致又顯出一絲病態,宛若神明造物般,不容褻瀆染指。

顧佳茴精心打扮了幾個時辰,站在顧休休身旁,竟是顯得毫不起眼,仿佛襯著紅花的綠葉。

這讓她不禁有些憤然——叫她打扮得如此素淨,難不成就是為了襯托顧休休?

早知就不該聽從顧休休的,她便該穿著自己最華麗的衣裙,打扮得耀眼奪目,成為整個竹宴上的亮點。

許是處於嫉妒或憤怒,顧佳茴甚至不想跟顧休休走在一起,坐著馬車到了謝家外,途中也是異常的沉默。

一下馬車,顧休休見顧佳茴走得健步如飛,伸手拽住了她:“我讓你帶的琴呢?”

顧佳茴這才想起自己將琴忘在了馬車上,連忙折回取琴。

“方才我在馬車裡教你的話,都還記得吧?”顧休休向謝家走著,嗓音有些冷漠:“我隻幫你這一次,若是搞砸了,你就自己想辦法去。”

顧佳茴總算想起了正事,連忙抱著琴跟了上去,再也不敢耍小脾氣了。

謝家與顧家就隔著一條街,卻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極少有什麼走動。

這是顧休休第一次來謝府,旁得人進了謝家的門檻就開始腿抖——這可是天下無數名士儒生夢寐以求想要參加的竹宴。

而顧休休麵對門口隨從拒絕讓婢女進府的要求,亦是從容自在,叮囑朱玉與其他奴仆在外等候,便攜同顧佳茴進了府。

顧佳茴緊張的心臟仿佛跳進了喉嚨裡,看著那謝府中說話不卑不亢的引路婢女,甚至生出一種感覺來——她這樣身份低微的庶女,連謝家一個奴婢都不如。

這越發堅定了她要脫離顧家,脫離那卑賤的身世過往,一躍到鳳凰枝上的想法。

兩人一路走過去,各殿室輝煌蓬蓽,簷角飛翹,瓦紅琉璃上明黃裁邊。謝家內院與顧家差不多大,布置的院景卻極為雅致奢華,高山流水,魚荷橋木,不時傳來絲竹悅耳聲。

直至走到一處竹林,傳來琴音肅肅,伴著士族少女的嬉笑。

落著竹葉的土地上鋪著柔軟珍貴的素綢,周圍點滿了蠟燭,映的竹林恍若白晝。洛陽各處的名士們席地而坐,有人長嘯而歌,有人舉杯觥籌,隨性自得,好不壯觀。

顧休休朝竹林看了一眼,向婢女問道:“勞煩一問,四皇子可是已經到了?”

“女郎客氣,四皇子已在竹林中。”

引路的婢女離開後,顧休休踏著木履,與顧佳茴走近竹林,離眾人幾米遠外,停住腳步。

此處沒有點燃蠟燭,漆黑瀾瀾,竹林外的眾人瞧不清楚她們的臉。

顧休休從顧佳茴手裡接過琴,放在地上,猶如那些名士般,隨意尋了處席地而坐。纖長的指尖撥動著琴弦,琴聲悠揚,潺潺錚錚,如山巒如清泉,清逸無拘。

慢慢地,竹林中的喧鬨聲沉寂下來,他們似乎都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琴音。

那琴音逐漸變得幽幽纏綿,似是哀怨,又似是離愁,恍若追趕長風的落葉,綿長不絕,蕩漾著瀲灩春水。

仿佛在訴說女子仰慕愛人,對愛人無限的相思與滿懷的情意。

不多時,便有人聽出了琴音彈奏的是司馬相如求愛卓文君所用的《鳳求凰》。

這竟是一首求愛之曲!

今日竹宴的主人謝懷安,琴技在北魏出類拔萃,乃是數一數二的名手——無人敢在他麵前彈琴奏樂,隻怕自慚形穢,可如今不但有女子彈了求愛之曲,那琴技與意境,竟是與謝懷安不相上下!

這讓竹林中的名士們都有些興奮,紛紛猜測彈琴的女郎在向哪家的郎君求愛。

竹林深處的顧休休聽不清他們說話,隻能一邊彈琴,一邊觀察著名士們的反應。

這首《鳳求凰》本該是讓顧佳茴當眾彈奏給四皇子聽,但顧佳茴琴藝不佳,北魏名士皆擅琴樂,若顧佳茴彈得不好,隻會讓人覺得班門弄斧,大掃雅興。

琴技也不是一朝便能練好,索性她就代顧佳茴向四皇子彈奏《鳳求凰》,反正天黑看不清楚臉,一會彈奏完了,讓顧佳茴抱著琴出去就是了。

顧休休正抬眸看著遠處名士們,突然察覺有一束視線灼灼落在她臉上。

她疑惑地循著視線看去,與那同樣席地而坐,手中捧著紫銅手爐的太子殿下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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