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支支吾吾也不敢亂說話,但貞貴妃來之前心裡就有不妙的預感,直到她到了府內,看到靖親王與皇帝,以及那身後隆重的陣仗。
她大概便猜測到,該是四皇子又做了什麼,牽連到了她的身上。
思及至此,貞貴妃目光微寒。早知這四皇子如此蠢笨,她就該趁早放棄他,若是早先對七皇子好一些,培養個五六年,也絕對比四皇子聽話懂事。
她本以為隻要自己實力夠強,心思足夠縝密,就算四皇子愚笨些也不妨事,大不了她多操些心,隻要他乖乖做個傀儡,按她吩咐做事就好了。
可四皇子是一天都不能讓人省心,隻要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便要擅作主張,自作聰明的尋事生非。
先是擅自對古琴做了手腳,引得皇帝大怒。如今又不知惹了什麼麻煩給她,讓她過來收拾爛攤子!
見貞貴妃走來,靖親王大步上前,將手中的書信扔到貞貴妃身前:“這是不是你寫的書信?”
貞貴妃愣了一下,迎著月光,勉強看清楚信紙上的小字。她越看,越是忍不住攥緊那紙張,指甲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隱約能聽到牙齒相抵發出的磨牙聲。
這是什麼東西?四皇子以她的名義,給靖親王傳信,讓靖親王來永安侯府搜查?
貞貴妃知道四皇子沒有腦子,卻不想他會如此缺心眼,竟讓人以她的署名,給靖親王傳書信。
難道四皇子就沒想過,那封交給靖親王手裡的書信,倘若被靖親王留在手裡,屆時出了什麼問題,又或是有了什麼閃失,靖親王會第一個將她供出來嗎?
貞貴妃儘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
靖親王現在出現在顧家,也就是說,靖親王已經按照書信上所言,搜查過了顧家。
可就算是在顧家什麼都沒有搜到,靖親王也不至於將她牽扯出來,將一件本可以輕鬆應付過去的事情,變得複雜化。
那麼就是說,靖親王應該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才急於將這個黑鍋甩到她身上。
貞貴妃緩緩吐出一口氣:“皇上該是認得臣妾的字跡,這封書信與臣妾無關。”
聽聞此言,靖親王不由惱了:“好呀你個貞貴妃!你先讓人給本王傳信,說是能在顧家搜到凶手殺人的罪證和顧家謀逆的鐵證,引的本王上了鉤,如今卻又不認賬了?”
“若非是你,本王怎麼無緣無故跑到顧家來搜查?”
靖親王抬腳將那侍衛從他住處搜查出來的血衣,一腳踢到貞貴妃麵前:“本王信了你的鬼話,最後在顧家什麼也沒搜出來,倒是侍衛們從本王的住處搜查出來殺人凶手的血衣,還有本王與西燕君主的來往信件!”
“本王從未與西燕君主有所來往,更與那殺人真凶毫無關聯,你最好將此事解釋清楚,若此事與你毫無關係,為何書信會以你的名義送來?”
貞貴妃從靖親王的話語中捕捉到了關鍵詞,她追問道:“你說本宮讓人給你送信,那送信的人是誰,又長什麼模樣?”
靖親王抿著唇,回憶道:“是個年輕的女郎,看著十六七的模樣,生得還算秀麗,似是嫁了人,梳著婦人的發髻,圍著麵紗,但看起來很是眼熟……”
貞貴妃一聽靖親王這些描述,便知道那女郎應該是指顧佳茴了。
她隻用了很短暫的一瞬間思考,看向皇帝,道:“此事確實與臣妾無關,皇上您將永賢殿的宮人都換了一遍,臣妾被禁足在永賢殿內,虔心在殿內抄寫心經,從未踏出過永賢殿一步,又怎會讓人給靖親王送什麼書信?”
“若不然皇上就將那給靖親王送信的女郎找到,隻要一查便知道此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貞貴妃說得輕鬆,但靖親王又不清楚送信的女郎是誰,從哪裡去找那女郎?
偏偏貞貴妃的話還讓人無法反駁,畢竟皇帝確實將貞貴妃殿內的宮人都更換了,更換後的宮人都是皇帝的人,甚至連問都不用問,皇帝就知道貞貴妃沒有說謊。
若貞貴妃真是有什麼動靜,那些宮人自然會第一時間告訴他。
此事像是又陷入了僵局,最是迷茫痛苦的要數靖親王了。如今貞貴妃三言兩語就將她身上的嫌疑洗清了,可他該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
那證據確鑿,他簡直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空氣一片死寂之時,從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的元容,緩緩開口:“父皇,靖親王若是能口述出那女郎的具體容貌,兒臣可以試著將其畫出來。”
詔獄中專有這樣的畫師,憑著口述樣貌畫出罪犯的麵容來,在北魏倒是十分常見,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元容竟然也會畫。這本事可不是所有會畫畫的人都能做到,能進去詔獄做畫師的人,皆是畫師精英中的精英,千個人才能挑選出一位來。
皇帝不由心生感慨:這些年他根本沒有掛心過元容的事,所以對元容毫不了解,甚至連元容會作畫都不知道。
他歎息一聲,看向靖親王:“你能口述出來嗎?”
靖親王雖然比他死去的兒子要強些,卻也是個好色之徒。那女郎給他送信時,他見是個年青的女郎,便多看了幾眼,此時對她還有些印象,連連點頭:“能,臣弟試一試。”
皇帝讓人取來筆墨,元容便就著靖親王手舞足蹈的描述,慢慢在畫紙上勾勒出了一個女郎的麵部輪廓。當他落下筆墨時,永安侯夫婦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不由一驚:“這是……”
這是顧佳茴,即便蒙著麵紗,也能一眼認出來。她的體貌特征實在太過明顯,有些內雙的柳葉眼,略顯濃密的眉毛,這在北魏洛陽城中並不常見。
洛陽城中的女郎以眉細為美,且柳葉眼一般是雙眼皮,而顧佳茴則是少見的內雙。
對於顧佳茴與四皇子勾結,準備暗害顧家的事情,顧休休並沒有告訴永安侯夫婦。一個是沒有證據,一個是怕傳到老夫人耳朵裡,老夫人再多想。
因此永安侯夫婦毫無防備,在看到那畫像上的女郎時,頓時就被驚住了。
靖親王忍不住道:“你們認識這女郎?”
永安侯遲疑著:“這畫上的女郎,乃是驃騎將軍的遺女,名喚顧佳茴。”
靖親王愣了一下,隨即大怒:“說到底,原來還是你們顧家在栽贓陷害本王?本王就說,你好端端為何要讓人搜查本王的住處,原是居心叵測,不安好心!”
顧休休見他氣得眼珠子快要瞪了出來,隻是不鹹不淡道:“沒有證據的事情,靖親王還是謹言慎語。顧佳茴已經從顧家離去,進了四皇子府,她如今是四皇子的妾室,與顧家再無乾係。”
“你說無關就無關?指不定就是你們商議好的!”
見兩人似是又要爭吵起來,皇帝嗬斥道:“都住口!有什麼好吵的?將那婦人叫來問一問便知了。”
說罷,他看了一眼貞貴妃,又道:“四皇子也一並喚來。”
侍衛們從未像今日這般忙碌過,剛從北宮回來,如今又要到四皇子府去請人。
等四皇子和顧佳茴到了永安侯府時,天色漆漆,已是快要三更天了。
兩人進到顧懷瑾的院子裡,見氣氛嚴肅,又瞥見地上的血衣和被撕碎的信件,四皇子心中不禁歡喜。
可一抬眼,看到貞貴妃時,他又不由生出些迷茫。貞貴妃不是應該在北宮被禁足,怎麼都這麼晚了,卻跟皇帝一起出現在永安侯府裡?
難道事情出了什麼紕漏?
四皇子斂住神色,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與顧佳茴一同跪下行禮過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皇,出了什麼事情?”
皇帝將那封顧佳茴送給靖親王的信件扔在四皇子臉上,厲聲道:“朕還沒有問你們,趁著朕還有耐心,你最好如實坦白!”
這便是在詐四皇子和顧佳茴了。
皇帝能在這皇位上穩坐幾十年,自然不是吃乾飯的——他早就知道四皇子跟顧佳茴在采葛坊發生的醜聞,四皇子早不將她抬進四皇子府,拖了整整一個多月,剛剛巧正在這時,出了這麼一遭事的時候,卻將她抬進門了。
若是說此事與四皇子毫無乾係,皇帝自是不信。
四皇子看到那封信,一下慌了。他求助似的看向貞貴妃,貞貴妃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貞貴妃昨日才被四皇子拖累到被皇帝禁足三個月的地步,今日四皇子又給她惹出這般是非來。若不是皇帝換了她永賢殿的宮人,險些將她也拉下水。
上位者,便是要心狠手辣,當舍則舍,方可成大事。
如今四皇子對於貞貴妃來說,已經成了一種拖後腿的累贅,當她開口將自己與此事撇清乾係時,便已下定決心舍棄四皇子這一步廢棋。
四皇子優柔寡斷,依賴她,更害怕她,自然是不敢將她供出來了。
而顧佳茴就算供出她來,也沒有證據能證明此事與她有關係,她隻需要看著四皇子和顧佳茴互相攀咬便是。
見氣氛死寂,貞貴妃也沉默不言,四皇子心中更慌了。
他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父皇明察,此事與兒臣無關,兒臣毫不知情。”
皇帝眯起眼睛來:“依你所言,這封信若是與你無關,便是跟貞貴妃有關了?”
四皇子慌忙搖頭否定:“不,不是。此事與母妃無關,這封信,這封信……”
他結巴著,忽然看向顧佳茴,伸手便指向了她:“是她,這是她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