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條彈幕(1 / 2)

在那之前,他會跟劉廷尉和虞歌串通好,借著慶祝扳倒謝妃與四皇子的名義,將顧休休灌醉。

她酒量極差,最多兩杯就倒,若是喝下肚的酒水再烈一些,她大抵能借著酒意好好睡上一整天。

等她醒來時,他該是已經出了北魏的地界。屆時顧懷瑾會幫他拖延時間,告訴她,他被皇帝召進宮中作陪,再拖延上一日半日,等她知道他去了西燕,就算顧懷瑾和永安侯夫婦攔不住她,她也追不上他了。

從北魏到西燕約莫需要十日左右,但他若是讓西燕使臣快馬加鞭,晝夜趕路,大抵六、七日就能趕到西燕的國都。

他會在顧休休抵達西燕之前,與西燕君主做個了斷。

顧休休聽到元容的回答,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她窩在他懷裡,將腦袋埋了進去,感受到被褥中滾熱的溫度,那顆心卻始終空蕩蕩的。

她忽然發現,人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臨近失去前,那令人患得患失,不舍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

像是劊子手舉起刀卻還沒有落下前的那一瞬,惶恐而又急促,逼得她喘不過氣來,隻恨不得要一個痛快。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更不能表現出異樣來。若是讓元容知道,她早已經猜到他還會去西燕,他定是會用儘一切辦法,將她留在北魏。

顧休休眼裡含著淚,卻抬起手來,握成拳頭,在他手臂上輕輕錘了一下:“下次起夜小點聲,都把我吵醒了。”

她的嗓音有些啞,又有些低沉,像是還沒睡醒似的。

元容低低應了一聲,大掌輕鬆地握住了她的拳頭,將她揮起的手臂壓下:“那再睡一會?”

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詔獄傳信來,道是顧佳茴觀刑時,被嚇得失心瘋了。”

顧休休愣了一下,問道:“四皇子呢?”

元容言簡意賅道:“沒死。”

雖然顧休休膽子並不算小,他卻也沒必要細說四皇子在詔獄受了什麼刑罰,左右那詔獄不是享福的地方,劉廷尉親自招呼了他一晚上,四皇子如今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那顧佳茴就是在觀四皇子受刑的時候,被劉廷尉嚇得瘋癲了。

且不論那瘋癲是真是假,以顧佳茴現在的處境,就算她是驃騎將軍的遺女,顧家也容不下她了——現在永安侯夫婦都看清楚了顧佳茴白眼狼的真麵目,至於顧家老夫人,大抵也已經對顧佳茴這個孫女徹底心灰意冷了。

而四皇子如今倒了台,就算顧佳茴被放了出來,她也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顧休休不想知道顧佳茴最後的命運如何,於她而言,隻要顧佳茴失去了對顧家的威脅,那麼不管顧佳茴以後是瘋是傻,又或是裝瘋賣傻想要活著離開詔獄,往後自謀生路,這都與她無關了。

她想了想,問:“那四皇子招了嗎?”

元容微微頷首:“有靖親王世子為前鑒,他怕自己也死在詔獄,將能招的都招了。”

說罷,他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麼似的,繼續道:“此事牽扯重大,父皇一清早,便召去了謝懷安等人,進宮商榷此事。”

雖然皇帝如今手中已是握了些實權,卻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完全取代北魏家族的門閥製度。當初為製衡琅琊王氏,他親手將陳郡謝氏捧到了與琅琊王氏同樣高的位置,以此削弱王家在朝堂上分布的勢力。

現在,陳郡謝氏已經在北魏家中站穩了腳步,就連皇帝也要忌憚幾分了。

有謝家在,皇帝就不能輕易處置幕後主使的謝妃。

而且,謝妃為栽贓陷害顧家殺的那些人,除了數十個無辜的平民百姓外,剩下的皆是謝家的大臣和女郎,皇帝自然要請謝家家主進宮一敘,定奪如何處理謝妃了。

顧休休點點頭:“謝妃這些年在宮裡,幫了謝家不少。依著謝妃的性子,定會留些謝家的把柄在手裡,謝家就算想要舍棄謝妃,也要仔細掂量一下。”

但即便謝家明麵上,想儘辦法保全了謝妃,往後謝妃也成了謝家的一步廢棋。

謝家很可能會為了讓謝妃閉嘴,等過了這陣子風波,就讓人暗中除害了謝妃,以免她再用那所謂的把柄威脅謝家。

總之,不管是顧佳茴,還是四皇子和謝妃,他們接下來的人生都不會太好過。

顧休休沒有將後麵的話說出來,元容卻也已經聽出了她的意思,他輕笑一聲:“豆兒,你胸有機謀,不率兵打仗都可惜了。”

話音落下,他又道:“昨夜劉廷尉親自審問,辛苦了一夜,不如今日請他們夫婦到東宮來用膳?”

既然元容提出來了,顧休休自然不會拒絕,她點點頭:“那現在就起榻吧,時辰不早了,在府裡用過午膳再走。”

“不急。”他擁著她的腰,不肯鬆手,下頜輕抵在她的額前,低聲道:“再讓我抱一會。”

這一抱,就又在床榻上耽誤了半個時辰。

還是顧懷瑾讓人來玉軒喊他們用膳,元容才依依不舍撒開了手,等顧休休盥洗梳妝過後,兩人一同到了前院用膳。

這一次,老夫人也出現在了飯桌上。

屋子裡的氣氛略顯凝重,哪怕是顧懷瑾這個話癆,此時也埋著頭,看見顧休休來了,才抬了抬眼,給她打了個眼色。

不論是顧懷瑾還是永安侯夫婦,都對老夫人有些愧疚似的——他們覺得明知道顧佳茴要誤入歧途,卻沒有及時阻止她,以至於現在顧佳茴犯下大錯,在詔獄中得了失心瘋。

顧休休卻並不這樣覺得,她隻覺得自己對顧佳茴早已經仁至義儘。

這次是事情暴露,擺在了明麵上,他們才知道顧佳茴居心叵測。而在這之前,顧佳茴曾多次幫著四皇子和謝妃害她。

若不是她能看到彈幕,或許早在那次去永寧寺途中被虎頭山二當家劫走那一次,她就被四皇子玷汙清白,死於非命了。

若不是她早有防備,或許在永寧寺佛苑裡,顧佳茴說看到她在謝妃寮房外徘徊,幫忙作證她偷竊謝妃的肚兜和冰硯時,她就被扣上誣陷謝妃與人私通的罪名,被皇帝處死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這一個多月裡,數不勝數。顧佳茴過於偏執,從未反省過自己,隻會怨天尤人,覺得自己命苦,覺得上天對她不公。

這次是她猜測到了顧佳茴在顧懷瑾的院子裡藏東西,倘若她沒有猜到,又或者哪一步失誤了,讓謝妃的奸計得逞了,那整個顧家都會背上謀逆的罪名。

在顧佳茴幫著四皇子陷害顧家的時候,都沒有想過顧家老夫人會如何,那顧休休又憑什麼考慮顧佳茴在事情被揭穿後要麵臨什麼?

人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她能為顧佳茴收拾一次爛攤子,卻不可能一輩子跟在顧佳茴後麵,隻因為驃騎將軍父子的犧牲,就一次次毫無底線的對顧佳茴退步忍讓。

畢竟,驃騎將軍父子是驃騎將軍父子,顧佳茴是顧佳茴,他們父子二人若是在世,也不會任由顧佳茴依仗著他們的名義胡來。

顧休休神色如常,與元容走到空位上坐下。這是老夫人三年以來,第一次跟元容心平氣和坐在一起用膳,整個過程都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就連吃飯的咀嚼聲都微不可聞。

直到用完午膳,老夫人才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太子殿下……”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似乎每個字都沉甸甸的:“我老了,越是上了年紀,便越是容易一根筋,總是鑽到牛角尖裡出不來。”

元容抿了抿嘴,似乎是想說什麼,還沒張開口,便被老夫人抬手攔住:“你不必對他們愧疚,更不必對我愧疚。你沒有做錯什麼,戰場之上本就是刀槍無眼,更不□□份的高低貴賤。”

“我有私心,因老侯爺戰死沙場,我便不願讓我的子孫再置身險境。”

“可我也知道,他們是老侯爺的血脈,身體本就流淌著精忠報國的血,哪怕我再怎麼阻攔,他們也注定是翱翔於空的鷹,而不該為了我一己私心,成為囚在一方天地中的鳥雀。”

老夫人拄著銀鶴手杖,搖搖顫顫地站了起來:“這三年,是老身愧對你們。”

元容沒有說話,沉默著垂首,可即便他什麼都沒有說,顧休休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定是複雜難言,百感交織。

就如老夫人所言,戰場之上,刀槍無眼。但在元容心裡,驃騎將軍父子是為他戰死,即便老夫人這三年裡從未怪罪過他,他卻也無法寬恕、原諒自己的失誤。

沒人知道元容這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皇帝一心為四皇子鋪路,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任由外人造謠他與驃騎將軍父子。

顧家老夫人將他看作害死驃騎將軍父子的真凶,以死相逼,強迫顧家上下與元容斷交,讓所有謠言詆毀,都聚集到了元容一人身上。

顧懷瑾作為元容出生入死過的好兄弟,好戰友,也在那時迫於老夫人的壓力,不得不與元容斷交絕義。

這三年裡,他不光要在生死之間苦苦掙紮,還要麵對世人的詆毀,親生父親的厭惡,顧家老夫人的偏見。

又何止這些,還有他一出生便因親生母親的死,被強加在身上的仇怨罪惡。以及在西燕為質時,那些生不如死,刻骨銘心的屈辱。

這個世間對於元容而言,充滿了惡意和仇視,即便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可總有人將罪責強加到他身上來。

如今元容成了家,娶了心愛的女人,心裡有了牽掛和溫暖,人生不再是一片灰暗和永無天日的漆黑。

那漠視了他整整二十四年的皇帝,終於撇去那些偏見和仇恨,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開始正視他的一切。

而他也終於在有生之年,等來了老夫人的諒解。

顧休休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溫熱的體溫像是一片燎原之火,從他輕顫的掌背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看著老夫人,輕聲道:“長卿從未怨過祖母,之前沒有,以後更不會。”

老夫人抿著唇,蒼老的麵龐微微抖動,那雙耷拉的眼皮下,含著閃爍的淚光:“顧佳茴……你們不必顧忌祖母,叫詔獄依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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