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條彈幕(1 / 2)

見到元容的身影後,謝懷安竟是莫名地鬆了口氣,既然他來了,西燕君主總會被轉移開一些注意力,說不準就不用掛津渡了。

往常見他時,他一向是披著狐裘或大氅,哪怕是炎炎夏日,他也總是比常人要穿得更多。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來得太過匆忙,元容身上隻著單衣,鬢後的青絲被秋風吹得微微淩亂,那張俊美如玉的臉龐顯出些病態的蒼白。

元容這般焦急失態,大抵是因為看到了那隻屬於顧休休的指戒吧?

顧休休在安排計劃的時候,並沒有提過讓人去通知元容,元容該是對此毫不知情——至少在謝懷安看來是如此。

畢竟元容所居的驛站附近都有西燕君主的眼線,先不說冒險去找元容會有多大風險,謝懷安、顧休休、津渡、顧懷瑜,他們一共四個人,各有各的任務,哪有多餘的人手再趕去通知元容此事?

思及至此,不知為何,謝懷安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元容在並不知情真相的情況下,到底能為顧休休做到什麼樣的地步了。

瞧見元容來了,西燕君主卻視若無睹,隻是有些不快地瞥了一眼謝懷安:“你沒聽見朕的命令嗎?”

謝懷安回過神來,怔了一下——他還以為西燕君主會因為元容的到來,暫且遺忘掉讓他把津渡掛在鐵鉤上的事情。

沒想到西燕君主如此執著,看到元容的身影,仍不忘讓他掛人。

謝懷安自然不能違背西燕君主的命令,但凡是帝王,不論性情如何,殘暴還是仁政,他們都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多疑。

他好不容易才讓西燕君主相信自己,怎可能半途而廢,暴露身份將自己置於險境?

顧休休早在推斷出西燕君主會在蛇窟麵見元容時,便提出過津渡在蛇窟裡,可能會麵臨被扔進蛇窟的風險。

對此,津渡似乎並不在意,一口便答應了下來。而顧休休更像是猜到了津渡會答應似的,神色毫不意外。

當時謝懷安也沒把這當做一回事,他以為蛇窟隻不過是一處地名,至多養個十幾條蛇,便是津渡真的被扔進去,隻要反應快些,也不至於被蛇咬死。

他哪知道,西燕君主會在蛇窟裡養上千條種類不同的毒蛇,這彆說是人掉下去,便是神仙進了這蛇窟,也很難完好無損的爬上來吧?

謝懷安隻是短暫地遲疑了一瞬,便決定按照西燕君主所言的那般,將津渡掛到鐵鉤上去。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西燕君主就在那裡盯著他,總之是津渡自己答應要幫顧休休,他不過是按照計劃行事罷了。

謝懷安拉住的一旁輪軸,將鐵鏈子往下降了下來,他聽見元容略顯低啞的嗓音:“彆動她——”

雖然聲線很低,卻充滿了抑製不住的憤怒和結霜似的寒意。見元容從門口衝了過來,西燕君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元容,你總是喜歡挑戰朕的底線……”

他笑聲一頓,倚在地洞旁的石柵欄上,托著腮,嗓音溫柔的近乎詭異:“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朕就隻好將她扔下去喂蛇了。”

元容的腳步倏忽頓住,他的喜怒一向不形於色,此刻的情緒卻都顯露在了麵上,似是將要噴湧而出的火山熔漿,那沸騰高燃著的怒意在胸腔內燒滾著。

與之相處了年,他最是清楚西燕君主的性子,於一個人格扭曲的瘋子而言,早已經沒有了任何底線,西燕君主並不是威脅他,而是真的會這樣做。

他不得不停住腳步,眼睜睜看著那對麵頂著謝懷安容貌的男人,將滿臉是血,耷拉著腦袋昏迷不醒的顧休休掛在鐵鉤上。

同時頂著兩道炙熱的目光,謝懷安頭一次感覺到壓力山大,按照他對於西燕君主殘暴程度的理解,掛在鐵鉤上,大抵是用鐵鉤穿透津渡的手掌或是肩胛骨,才能讓西燕君主滿意。

饒是謝懷安並不是什麼好人,下手之前還是不禁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做到那般地步,隻是用鐵鉤勾住了津渡後腰上的腰帶。

但凡將津渡換作另一個身份低微些的人,他都不會這般猶豫不決,可津渡畢竟是苗疆王的第子,又素來有高僧佛子之稱,受苗疆百姓愛戴。

若是津渡被扔進蛇窟,那是津渡與顧休休一早就商議好的,就算津渡死在蛇窟裡,也跟他謝懷安沒有關係。

可親手去傷害津渡的事情,他和津渡卻沒有提前商議過,若隻是為了不讓西燕君主起疑,便擅自做主用鐵鉤穿過津渡的手掌或肩胛骨,難免津渡不會因此怪罪於他。

謝懷安背後是一整個陳郡謝氏的家族,才不會為了救驃騎將軍,便做這種落人口實,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甚至他還趁著西燕君主與元容對視的那一瞬間,偷偷將那腰帶係成了死結,以防不夠結實,掛在鉤子上會突然掉下去。

儘管謝懷安做的並不明顯,西燕君主卻像是背後長眼了似的,忽然扭過頭,看向他:“你今日尤為心慈手軟啊,二國師。”

那嗓音慢悠悠的,帶著一絲玩味和戲謔,明明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卻讓謝懷安覺得毛骨悚然,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裡。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西燕君主,隻覺得西燕君主輕飄飄掃過來的視線裡,帶著些不加掩飾的打量和審視。

果然還是被懷疑了。

越是到了危機的時刻,謝懷安的內心反倒平靜了下來,他的雙手掩在腕間的暗器上,朝著西燕君主跪了下去:“聖上息怒,下官並非心慈手軟,不過是怕掛不結實,提前了結了她的性命,壞了聖上的好事。”

顧懷瑜說,二國師之所以是二國師,就是因為不如大國師會揣摩西燕君主的心意,時常擅作主張想要討好西燕君主,最後卻事與願違。

至於西燕君主為什麼沒有除掉二國師,或許是因為二國師與大國師性格不合,想用二國師牽製大國師,以防大國師怠惰因循,忘記了自己的本分。

因此謝懷安這般解釋,便是想要故意引導西燕君主以為他是好心辦錯了事,而非有意對其心慈手軟。

倘若西燕君主仍繼續懷疑他,意圖對他做些什麼,那不管什麼計劃不計劃,就算殺了西燕君主,再也救不出驃騎將軍了,自然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謝懷安是陳郡謝氏下一任的家主,受祖父謝太尉親自栽培,他可以為了追求到喜歡的女郎,遠赴西燕涉險,護她左右。

但決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又或者什麼虛無縹緲的喜歡和好感,舍了自己的性命。

謝懷安將藏在腕間的暗器抵的很緊,這蛇窟裡約莫有上百個侍衛,若真是糾纏起來,他怕是也不好脫身。

正當他思忖之間,西燕君主卻斂住視線,沒再繼續看他,仿佛將他當做了空氣,也不知有沒有相信了他的話。

西燕君主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叩著下巴,語氣鬆散:“你來的很快嘛,元容。”

“看來這個女人對你很重要?”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眸光不知落在何處,低喃道:“是了,你在十多年前,可是為她來的西燕……”

元容看著西燕君主,黑漆漆的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殺意:“你想做什麼?”

西燕君主仰頭笑了起來:“朕想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

說著,他讓人搬來了一張美人榻,似是渾身無骨般,倚在美人榻上,慵懶的視線轉向那被吊起來,懸掛在地洞上方的女人。

西燕君主把玩著垂在自己胸前的鴉發,勾著唇道:“十年前,你為了救她遠赴西燕為質,在朕手裡苟延殘喘了年。十年後,你又能為了她做到何種地步呢?”

謝懷安聽到這話,卻是怔了一下。

原來元容十四歲那年遠赴西燕為質,是因為顧休休。

倘若顧休休對於元容而言,如此重要,那為何從西燕回來後,元容極少與她見麵。甚至於她及笄後,也沒有上門求娶,而是眼睜睜看著那些數不儘的簪纓世貴為了迎她入門,踏破永安侯府的門檻。

難道是怕西燕君主再傷害她,所以故意與她保持距離,想要以此保護她?

假如元容是顧忌西燕君主,那顧休休又是怎麼回事?

好似將元容遺忘了似的,這些年同樣極少與元容見麵,特彆是年前平城之戰後,北魏戰敗,顧家老夫人因驃騎將軍父子的死,遷怒於元容。整整年,兩個人都沒再見過一麵。

謝懷安還沒有捋清楚心頭的疑惑,便聽見西燕君主笑嘻嘻道:“元容,將褲子脫了,叫朕好好看一看你腿上的印記。”

不是商量的口氣,他手裡拽著一根纏在軸輪上的鐵鏈,而那根鐵鏈的另一端則連著勾住‘顧休休’的鐵鉤。

隻要西燕君主鬆手,那軸輪便會帶動鐵鏈,將鉤子上的人連同鎖鏈一起墜入蛇窟。

見元容渾身緊繃,卻遲遲沒有動作,西燕君主托著下巴,手掌倏忽一鬆,隻見那纏在軸輪和房梁上的鐵鏈快速下墜,那具掛在鐵鉤上的小小身軀,跟著鐵鏈一同落下。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又極快地重新抓住了鐵鏈,鐵鉤懸在半空中左右晃動,與蛇窟隻剩下數尺的距離:“阿容,朕不喜歡將一句話重複兩遍。”

謝懷安便立在蛇窟旁,他看到地洞裡上千條勾纏在一起細長的毒蛇,聽見鐵鏈聲碰撞發出的聲響後,瞬時間分散開來。

像是聽到了開飯的鈴聲,它們立起上半身,密密麻麻遍布整個地洞的每一處角落,蛇瞳裡的花紋是豎著的,昂起首來,急促而短地吐著近乎鮮豔殷紅的信子,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

這種時候,不管是誰掉下去,就算是這個蛇窟的主人西燕君主墜進地洞裡,也會瞬間被上千條蛇鱗與花紋異常美麗的毒蛇們吞沒殆儘。

元容再難維持麵上的冷靜,他脊背挺得筆直,雙臂仿佛有千斤重,孤單的身影在寒氣逼人的蛇窟裡,顯得那般單薄削痩。他緩緩抬起冰冷無色的手來,按在腰間的玉帶上,掌背上的骨節突起,似是用了極大的努力在拚命忍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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