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十一(1 / 2)

沒由來的,一個答案從腦海裡飛快地閃了過去,又很快被否定。

不,不會的。

整整八年時間門,虞鴿在那麼多次殘酷的蠱術比試中都活了下來,她的生命是有韌性的,她時刻銘記著她父母在臨死之際的遺言——好好活著。

虞鴿那麼愛他們,那麼聽他們的話,蠱術又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死。

可囡囡的雙足很沉,掌心抵在房門上,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抬起腳,邁過那道並不算很高的門檻。

牆上的琉璃瓦磚,在夜色下流淌著靜謐五彩的光,有身著深色宮裝的女子朝她走來,手裡托捧著一盆水,見她醒來:“見過神女大人。”

女仆人的神情恭敬,雙膝跪在地上,臉上帶著深深的癡迷,仿佛眼前站著的人是高山雪峰上的神祗。

如此聖潔,不可褻瀆。

囡囡聽到這個稱呼,那個勉強被壓下去的想法,再次詭異般的冒了出來。

她緩緩轉動著有些發僵的腦袋,目光極快地掠過了她此刻身處之地,發覺這裡好像是苗疆的王宮。

而女仆人身著的黑色宮裝,隻有在苗疆王駕崩服喪之時,王宮裡的仆人們才會換上。

苗疆王駕崩了,新一任的苗疆王繼位了。

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隻不過是一個褻瀆神靈,燒毀了神殿和神女神像,該被綁在火架上,燒死一千次,一萬次的罪人。

囡囡不是神女,虞鴿才是。

她是這樣想的,便也這樣說了出來。

女仆人卻不解道:“神女大人,冒犯神殿的罪人已經被燒死了。”

多麼言簡意賅。

讓人想要裝作聽不懂都難。

她抬起沉重僵硬的腿,一步步走向女仆人,低著頭,看向那被女仆人托捧起的金水盆。

盆中的水清澈透明,泛著柔和的水波,清晰映出掛在天上,泛著冷淡氣息的彎月,還有那張獨屬於虞鴿的麵容。

——我現在……長什麼樣子?

——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

——怎麼學我說話。

——很好看。我不騙你,等你長大了,定是個美貌的小嬌娘。

騙人。

虞鴿根本沒有看到她真正的樣子。

虞鴿昨夜給她吃的不是能恢複她本來麵貌的蠱蟲,而是換顏蠱。

虞鴿死了,代替她被燒死了。

囡囡伸出手,纖細的手指劃過金盆裡的清水,仿佛是想要觸摸那張臉,卻什麼都摸不到,隻是攪碎了水中的月影。

清透的淚水漫過迷茫的雙目,星星點點,在霧氣中似是劃過蒼穹的流星,飛快墜下,落在水盆裡,消失在水中。

不!還是不對!

想要維持虞鴿的臉,便需要虞鴿體內換顏蠱的母蠱活著……虞鴿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囡囡衝出了華麗的宮殿和院落,她疾奔而去,想要離開王宮。可王宮實在太大了,大到像是個迷宮似的,不管她怎麼跑,怎麼繞,永遠都找不到出口。

宮牆的兩側隔不了多遠,便掛著一雙白燈籠,燈芯火紅,在漆黑的夜裡散發著駭人的紅光。

滾燙的汗水從額間門滑落,墜到睫毛裡,墜到脖頸裡,一路向下流淌著,直至在料峭的寒風中,隨著時間門的流逝,漸漸變得冰冷。

囡囡好像在遠方看到了一個人,揉了揉眼睛裡鹹鹹的汗水,喘了口氣,衝了過去:“請問,王宮的出口在……”哪裡。

話沒有說完,她突然發現,眼前站著的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穿著神廟裡象征著聖潔的白袍,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正是前不久才接替了死去神匠職位的新神匠。

神匠是神廟裡,除了神女之外,地位最高最強的存在。

囡囡盯著他的目光警惕又防備,生怕被看出了蹊蹺——她堅信虞鴿還活著,而她既然暫時頂替了虞鴿的存在,便不能被神匠看出破綻來。

“我……”她還未來得及編排出好的借口,便聽見神匠道:“虞鴿死了,你不必白費力氣去找她。”

沒等她追問,他便像是倒豆子般全部說了出來:“她對你用的不是普通的換顏蠱,而是她用了一天一夜時間門,自己鑽研出來的高階換顏蠱術。”

“即便母蠱的宿主死了,你依然能保持住她的樣貌——說實在的,虞鴿是我見過最聰慧,最厲害的神女候選人。”

雖然是誇讚,囡囡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冷漠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囡囡不相信神廟裡,除了虞鴿以外的任何人。

更何況,神匠不會明知道虞鴿用了換顏蠱,也明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瀆神者的情況下,還將虞鴿燒死,又將她這個假貨送進王宮裡做神女。

這說不通,並且滿是漏洞。

或許,神匠隻是想用這些試探的話來詐她。

神匠見她軟硬不吃的模樣,隻是笑了笑,而後用警告的語氣說:“敬愛的神女大人,瀆神者已被處死,您現在是苗疆的神女,請您時刻銘記您的身份。”

囡囡盯著他,許久後,淡淡道:“送我回去,我迷路了。”

神匠將她送了回去。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伺候宮殿裡的女仆們:“照顧好神女大人,不要讓神女大人在王宮裡迷路。三天之後,苗疆王將會受到神女大人的恩澤。”

囡囡很想忽視掉神匠的話。

但所謂的恩澤,其實就是與苗疆王圓房。

天上的神女恩賜萬物,用神力創造出苗疆子民,而地上的神女,職責也是造人——給繼位後的新一任苗疆王誕下五個子嗣。

除了造人以外,便是用整個苗疆最強的蠱術,幫助苗疆王平衡權利,製蠱解毒。

她厭惡透了神女這個身份,明明被選出來的神女,經曆了世間門最齷齪最肮臟的一切,可苗疆的子民們卻毫不知情,還將神女供奉為世間門最聖潔的女子。

子民們不知道有關神女的一切,難道苗疆的王室也不知道嗎?

囡囡沒有答案,她隻是厭惡極了這糟糕透頂的人世間門。

當她的負麵情緒達到巔峰時,她便開始思念著不知身在何處的虞鴿。每次虞鴿在她身邊時,總能三言兩語安撫下她煩躁不安的情緒。

找到虞鴿,成了囡囡活下去的信念。

經過了神匠的提點過後,囡囡走到哪裡,仆人們便會跟到哪裡,再沒有讓她一個人在王宮裡迷路。

當她試探著,想要隱晦地打聽出王宮的出口時,她發現身邊的女仆人們在一夜之間門,全部變成了啞巴。

短短三天的時間門,一眨眼就過去了。

不同於其他國度,神女的身份地位在苗疆人的眼裡,是遠比苗疆王更高的存在。

即便是侍寢,也是苗疆王被仆人洗淨了,親自來到神女所居的宮殿外,匍匐在地麵,低下高昂的頭顱,雙手掌心向上,祈求神女的恩澤。

當她走到他麵前時,他看似虔誠地親吻著她的腳尖——囡囡並沒有忽視新一任苗疆王眼中的厭惡。

看來王室很清楚神女是怎麼挑選來的。

囡囡忽然生出些報複心來,有些惡劣,又調皮地,命令苗疆王舔.舐她的腳趾,要將每一個指縫都吸.吮乾淨。

苗疆王已是青年,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生得相貌堂堂,身上的黑綢袍子襯得他皮膚皙白。

他挑起眉,用那雙蠱惑人心的黑眸,盯著她看了許久。

即便是苗疆王,也無法違背神女的命令。倘若說在神廟裡修行的那些年是人間門煉獄,那成為神女後,一切便都成了過眼雲煙。

她於神廟之下,萬人之上,擁有至高的權利,受子民愛戴敬重,連王室裡尊貴的苗疆王都要匍匐在她的腳下,祈求一絲憐愛。

苗疆王動了,他斂住視線,接受了她的羞.辱,捧起她雪白的足,將唇瓣貼近她微微蜷縮的腳趾。

最後關頭,囡囡還是收回了成命。

倒不是心軟了,隻是覺得弄自己一腳口水,很惡心。

或許是知道躲不過圓房這一劫,她利索地叫苗疆王進了宮殿,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門,苗疆王便穿好了衣袍,臉色微酡地離開了宮殿。

囡囡在神廟裡最後的那幾年裡,每日都浸泡在特製的池水中,那池水除了有容顏不衰的功效,還能讓女子易孕。

僅這一次的圓房,她便有了身孕。

先前王宮裡就有神廟裡的人在監視著她,她本以為自己有了身孕,他們會放鬆警惕,誰知神廟對她的看管反而更嚴了。

他們將她囚在宮殿裡,禁止她出門。

囡囡忍無可忍,用蠱術撂倒了監視她的人,狂奔著找到了離開王宮的路。

但還未邁出王宮的大門,便被神匠再一次攔住。

“您不會是想逃跑,對嗎?”

他微笑著,視線停留在她尚未顯形的孕肚上:“神女大人,您無需如此,等您為王室誕下五個子嗣後,不管去哪裡都不會有人阻攔。”

囡囡冷笑一聲:“要是我不想呢?”

“這不過是無謂的掙紮。當初第一代神女也曾如此忤逆天意,她妄圖給苗疆王下蠱,令苗疆王隻能誕出女嬰,這樣世間門便不再會有神女……”

“可她弄巧成拙,最後那蠱術讓曆代苗疆王都隻能誕下男嬰,而神女則一代一代如此延續了下來。”

神匠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起來……很可笑對不對?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神廟就代表著天意,與神廟作對的人,通常下場都很慘。”

“並不是我逼著您誕下子嗣,您要清楚一點,每一位神女大人身上都有神蠱。倘若您不能在一定的時間門內,誕下五個子嗣,那神蠱發作起來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不等囡囡說話,他攤平掌心,露出一條綠繩手鏈:“有人給您留了一封信,在我手裡存了很久,我想您應該會想看到那封信,對嗎?”

綠繩上拴著橙黃色的小柿子,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又亮又通透,仿佛玉石般。

柿子代表事事如意,這是虞鴿的手鏈。

囡囡從神匠手掌裡奪過了手鏈,看著他的目光裡帶著幾分警惕:“你都知道些什麼,這條手鏈為什麼會在你手裡?”

神匠微笑道:“等您平平安安誕下了子嗣的那一日,您會從信裡得到答案。但如果您一定要反抗,那封信便會被永永遠遠埋葬在無人所知之處。”

她的腦子很亂,在原地呆愣地站了很久之後,還是原路折返了回去。

神匠知道換顏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虞鴿——囡囡還以為上次神匠說那些話,是在詐她。

可神匠手裡卻有虞鴿的手鏈。

假如神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那虞鴿……不,虞鴿還活著。

囡囡攥緊了手中的柿子手鏈,望著漆黑的夜空,不禁低聲喃喃:“虞鴿,我會找到你……”

她在自己的執念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她本就瘦弱,那腹中的嬰孩像是要將她纖弱的身體撐爆。

她的孕期反應很重,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就在這一次次反複的折磨中,到了臨產期。

囡囡被接回了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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