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簇冰棱縱橫交織,將這方空間牢牢占據,宛若植株灌木,自崖壁蔓延生長。
他將少女攬在懷中,眉眼如霜雪,身形落在了交錯的冰藍色寒冰枝條上。
君上。
司空鳶低下頭,垂眸注視著她。
人已入懷,且平安無事,他不由得放下心來。
“可有被嚇到?”此刻司空鳶的聲音較平時顯得柔和了些許。
清芷沉默了一下,然後她果斷點頭,“被嚇到了!”她聲音中含著幾分委屈,“剛剛我以為我要摔死了!”
“而且,”她繼續向他告狀,眼眸水霧氤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它剛剛還恐嚇我,說要吃了我!”
“你!”聽到這話,黑霧氣急,“你血口噴人!”
它什麼時候恐嚇她說要吃她了?明明是她一直在嘲諷它!
“既然如此,”抱著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分,哪怕剛剛看到了她嘲諷黑霧的囂張模樣,但他卻仍是一副相信了她話的樣子,再抬頭,看到那欲逃竄的黑霧,眼中褪去了最後一絲溫度,“那孤便為你出氣。”
黑霧慌不擇路,本欲鑽入崖壁縫隙逃走,但周圍皆被冰封了起來,於是隻能狼狽逃竄。
淡淡灰影疾速掠過,本以為可以逃得了,這時後方卻有一片耀眼的白光蔓延了過來,途中它化為幾道光束,直接將欲逃走的黑霧牢牢鎖住。
“生前你們不是孤的對手,那麼……”
“啊啊啊!”白光耀眼刺目,充斥了崖下的這片空間,黑霧宛若被灼燒似的痛苦地嘶叫了起來。
伴隨著冰涼的溫度,清芷的眼前落下了一片陰影,將灼目的白光遮掩掉,隻餘下寒涼的觸感。
司空鳶一手遮住了她的眼,任它掙紮嘶叫,冰冷道,“死後,則更不可能。”
等到周圍恢複了安靜,眼前得以見到光明的時候,清芷發現司空鳶已經帶著她從那裡離開了。
雪衣衛從另一邊匆匆朝著他們這邊趕來。
“君上,剛剛發生了何事?”
“您和雲神侍沒事吧?”
……
等到他們走近,看到眼前的一幕時,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張大了嘴,徹底地愣住了。
他們沒看錯吧?
君上這是……抱著雲神侍?!
司空鳶橫抱著清芷,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這次黑淵崖的暴動已經平息,你們處理好後續的事情就可以離開了。”
“……是!”
“是!”
……
眾人反應過來,連聲回應,同時轉身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也不敢繼續停留。
他們的背影都有些僵硬,腳步都不自覺地放慢了幾分。
其實他們很想回過頭來看看君上和雲神侍的情況,但是又不敢,這種感覺著實太難受。
換句話說,是極度想看八卦可又不敢看的那種感覺。
看著他們差不多都走了,而清芷感覺到血契對自己的壓製已經徹底消失,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君上,臣已無礙。”
聞言,司空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最後把她輕輕放了下來。
“剛剛多虧了君上,要不然臣真的要掉下去了。”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後怕的模樣。
“孤方才可沒見你怕。”
“君上您說什麼?”清芷有些詫異地看他,“臣可沒騙您,臣剛剛好怕的,都快要被嚇哭了。”
“……”司空鳶沒再與她探討怕不怕這件事,“他們不是孤的對手,你先前不必那樣做。”
先前?
清芷想了一下,片刻後才恍然,他說的是之前她把他推開的事。
“君上是覺得臣那時的做法是多餘的嗎?”
“自然多餘。”司空鳶輕輕蹙眉,死魂無聲無息,他雖是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但他們依舊不是他的對手,她那樣的做法反倒是可能會令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可君上還是會受傷的呀。”她撇撇嘴,並不讚同他的話,“雖然您在千雪國百姓的心目中就如同神一樣,他們認為您無所不能,但您還是會受傷的。”
聞言,他微微一怔,心跳的頻率隨著她的話有那麼一瞬間的紊亂。
周圍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間失了色彩,萬籟俱寂,唯有少女極為認真的聲音:“您放心,我會保護您的。”
司空鳶垂下眼眸,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清芷等了一會兒,見他沒說話,她想了想,好似想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說話,問他:“您是不是覺得臣自不量力呀?”
“為何如此說?”他微微蹙眉,剛欲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又聽到她道:“臣自然知道君上的實力很強,倘若遇到連您都沒辦法解決的危險,那臣就更不可能解決了,所以,臣說要保護您,而非保護好您。”
“臣儘力,若真的沒辦法,那就算了。”
“……”
司空鳶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此刻的心情有那麼一絲微妙的複雜。
這種話,她竟真的敢在他麵前說出來?
她的膽子何時那麼大了,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
清芷不懂他心中的那一絲鬱結,明知故問:“君上,剛剛那些黑霧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司空鳶回過神來,說到這件事,他的神情恢複了漠然,“不過一些死人罷了。”
“那麼說,黑淵崖的獸潮是他們搞的鬼?”
“嗯。”他點點頭,背對著身後的黑淵崖,抬步離開,“隨孤回去吧。”
“好的。”她沒再問,一邊跟在他的後麵,一邊想著其他的事情。
走了一會兒,司空鳶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莫測,片刻後,他腳下的步伐慢了那麼幾分,直至清芷走到了他的身邊。
“怎麼了?”清芷回過神來,見到他正在看她,下意識地問。
“沒什麼。”他收回目光,清淡道,“看路。”
“哦。”無聊。
……
從後山離開之後,清芷與司空鳶回到了原先的那個樹林附近,隻不過與去時不同的是,這次七十二個雪衣衛去處理了剛剛的獸潮後續之事,因此如今隻有他們兩人一起走。
清芷忽然間停下了腳步,“君上,您先自己回去吧。”
“你留在這裡有何事?”
“在這裡遇到您之前,臣本想在附近散步的,畢竟臣以前沒來過這裡,如今黑淵崖的事情已經處理好,那自然是繼續在這裡走走了。”清芷解釋。
聞言,司空鳶眸色微沉,靜靜地注視著她,衣袖下的手微微握起。
“那君上,臣先走……”她轉過身,話還未說完,左肩上便落下了一隻手。
“隨孤一起回去。”他聲音清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一隻手輕握住了她的左肩,阻止了她離開。
“可是現在又沒什麼事要做了。”她回過身,看起來有些不情願,“您乾嘛還要讓臣跟著您?”
身後一片沉默,片刻後,他收回手,越過她離開,“隨你。”聲音中莫名多出了一股冷意。
清芷似沒感覺到一般,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君上慢走。”
很快地,這裡隻剩下她一人。
清芷在附近漫步走了一會兒,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周圍的環境。
“清芷。”身後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
清芷回過頭,看到喚住她的人,嘴角揚起一道弧度,一邊有些驚訝地道,“寧玨,你怎麼出來了?”
前方的男子一身雪白的裘絨衣袍,臉色帶著絲蒼白,卻仍是微笑著對她道,“宮殿裡太過冷清了,所以我出來走走。”
“原來是這樣。”
“清芷,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來到她身邊,溫聲問她。
“我?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呀。”
“真的?”寧玨訝異地看著他,眼中藏不住那一絲欣喜。
“當然是真的,”她隨意地理了理袖口,一邊道,“其實,我有一些事想要問問你。”
“原來如此……”寧玨微微垂眸,聲音有些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不過下一刻,他收斂了情緒,又笑著問她,“那你想問我什麼事呢?”
“是這樣的,我……”清芷剛剛說了幾個字,就聽到了旁邊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動靜。
寧玨自然也聽到了,他臉色稍變,一把拉住她,迅速地把她帶到了旁邊的樹林中。
他們剛剛離開不過一會兒,就有一隊侍衛持著兵器從那條路經過。
平時這裡自然沒什麼侍衛之類的人,駐守在後山的守衛一般也不會離開,隻不過今日有些特殊,黑淵崖出現異動,因此才有侍衛在這裡走動。
另一側,寧玨一手攬著少女的肩,將兩人的身形完全藏在樹後,他看著那群侍衛,等到他們離去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寧玨,發生什麼事了嗎?”清芷有些不解地問。
“抱歉,”寧玨臉上有些歉意,“他們沒見過我,若是讓他們看到我,可能會有許多麻煩,就像上次一樣。”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寧玨這時才注意到他攬著少女的肩,他頓了一會兒,私心下有些不想放開她。
“咳,”他輕咳了一聲,“清芷,你剛剛想要問我什麼?”
“我剛剛想問……”
“你若想知道些什麼,不如來問孤。”染著霜雪的冷漠嗓音憑空響起,樹下的兩人一怔。
點點冰晶在空氣中閃爍,伴隨而來的是寒流傾瀉湧入,墨色大氅邊角衣袍垂至雪地上。
清芷被迫退開了幾步,離開了寧玨的身邊。她抬起頭,眼前是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
“司空玨。”帝王冷漠垂眸,居高臨下地睨視著他,極強的壓迫撲麵而來,他一手握住了寧玨的脖頸,指間倏地收緊!
“孤好像曾經說過,彆讓孤有再見到你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第70和71章(此為下兩章的內容,認清章節數,彆點下兩章了,看完可直接跳到第72章)
脖頸猛地被人鉗製住,呼吸一下子不暢,寧玨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似乎令清芷有些反應不過來,“君上!”她連忙撲到他身邊,欲將他握著寧玨脖子的手拿開,著急地勸著他,“您這是在做什麼?先放開寧玨呀!”
隻不過她的力氣比起司空鳶來說實在是太小,一番動作下來,他掐著寧玨的手仍舊紋絲不動。
“這就是你說的隨意走走?”司空鳶側過頭看她,眸底似醞釀著風暴的海麵。
“我……”
握著寧玨脖頸的手愈加收緊,他的聲音更冷了幾分,“如今,你為了他違逆孤?”
寧玨被他掐著,呼吸愈加困難,此刻的他說不出任何話,但看到少女擔憂焦急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心中反倒是升起了一絲隱秘的欣喜,她這是在擔心他嗎?
他想對著她笑一下,安慰一下她彆擔心,可是司空鳶手下的動作絲毫不留情,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意識也隨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君上!”這時,另一側傳來了一道清潤的男聲,隻不過與平時不同的是,其中很明顯地可以聽出來幾分焦急。
君然快速地來到了他們的身邊,“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您先放開寧玨。”
“他既還敢出來,那便是不怕死了。”司空鳶冷笑,這一次他似乎被徹底激怒,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給他麵子,“那孤就成全他。”
眼看到司空鳶是真的動了殺心,而寧玨也快支撐不住了,清芷咬了咬牙,“君上。”
與此同時,她忽然間伸出了雙手,抱住了身旁男子的腰,微微踮起腳尖,直接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聲音清脆響亮。
臉上傳來溫濕的觸感,一瞬便分離,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令得司空鳶一怔,冰冷的表情空白了那麼一秒,抓著寧玨脖頸的右手下意識地一鬆。
趁著這一刻,清芷迅速地將寧玨從他手中救了出來。
旁邊的君然嘴角扯了一下,也有些愣,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想到了什麼,他反應過來,心中了然,然後從清芷的手中接過寧玨。
“咳咳咳!”寧玨的眼前仍舊一陣陣發黑,他眉心緊皺,難受地捂著胸口咳嗽。
站在原地的司空鳶緩緩抬起了手,如玉的長指拂過被她親了一口的地方,神色有些莫名。
清芷這時候出聲了,“君上,您冷靜下來沒有?有什麼事可以好好說呀,乾嘛直接動手。”
司空鳶沒說話,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眼底幽深似海,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
見他沒繼續發瘋了,清芷這才蹲下了身子,與君然一起查看著寧玨的情況,“寧玨,寧玨,你還好嗎?”
“我沒事……你彆擔心……”寧玨輕咳了一聲,稍微緩和了過來,眉心略略舒展。
“沒事那就好。”君然也鬆了口氣,不過他抬眸間卻見到了旁邊帝王冰冷得宛若凍結起來的表情。
確定寧玨沒事之後,清芷與君然把他扶了起來。
“君上……”她欲要為寧玨說些話,卻恰巧對上了司空鳶那幽深如夜的瞳孔。
“君上,此事應該是誤會,寧玨他不是有意……”君然內心一歎,這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當初若非他阻止,寧玨早已經被君上殺了,可如今……
“對呀對呀。”清芷也不管君然說的是什麼,連聲附和。
“彆讓孤再見到他。”聽著他們這番話,司空鳶冷著一張臉轉過身,不再停留,甩袖離去。
“清芷,”君然麵帶猶豫,有些不放心,“你不如去看看君上?”
“在此之前,”她微抬下頷,“您總得讓我知道剛剛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君然緘默,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情太過複雜,又牽扯到了司空一族的那些瘋子。況且,以他的身份與立場,實在是不好當著寧玨的麵告訴她。
“清芷,”寧玨抬起頭,對上了君然的目光,他頓了一下,然後側過臉,輕聲細語,“我原來的名字,為司空玨。”
見著對麵的少女神色微動,他緩緩說道,“或許,勉強算是君上的兄長吧。”哪怕他向來厭惡他,亦不承認他。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垂下頭,黯然神傷。
看他這模樣,清芷也沒再問些什麼。
“清芷,你去勸勸君上吧。”君然再次歎了一口氣,話語中帶上了一絲祈求的意味。
他如今已經無能為力,或許隻有清芷才能勸得了他。
“嗯。”她點頭,複又對寧玨囑咐,“寧玨,你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寧玨眼睫毛一動,伸出手欲抓住她的衣袂,卻在半途中被君然攔下,他的手擦著她的衣角而過,隨後她轉身,漸漸地遠離了他的視線。
“寧玨。”等到清芷離開,君然方才收回了手,眼神複雜,“我不是與你說過不要接近她嗎,如今你……”
寧玨沒有回答他,隻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指。
她還是走了。
隻不過,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理由能夠留下她。
“你剛剛為何不反抗?”君然又問,寧玨的身體雖虛弱,但他的靈術修為並不低,相反還很高,不至於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畢竟他原本的姓氏也是司空。
“我不過是覺得沒必要罷了。”
君然搖搖頭,無奈,“我先帶你回去吧。”
……
清芷離開那裡之後並沒有打算立刻去找司空鳶,她直接回到了玉雪宮舒服地睡了一覺,到了第二天之後,她想著他如今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了,方才打算動身去找司空鳶。
她像平時一樣,去了滄雪殿,然而卻被告知他並不在這裡。
平時的這個時間司空鳶應該都是待在裡麵的,隻不過如今……清芷思考了片刻,然後朝冰澶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