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蘭神樹的傳說是真的嗎?”
飛雪簌簌,天地間染上了一層白色,屋簷下,一個小孩縮在白衣男子的身邊,他仰起頭,精致的小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好奇。
“當然是真的。”白衣男子神情溫和,他笑了笑,“鳶殿下,神樹的聖輝惠及千雪國萬千子民,”他停頓了一下,最後緩緩道,“它會給每個人都帶來幸福的。”
“可是,”小孩側過頭,望向了飄灑在天地間的雪花,空靈飄渺的聲音散落在風中,“你要是騙我的話,那該怎麼辦……”
……
“大人,這是從極北之域外麵剛運回來的茶葉。”宮人在一旁倒著茶,茶麵上升騰起了一股嫋嫋的熱氣,霧氣氤氳,模糊了人的視線。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君然端起茶杯,緩緩道。
“回大人,寅時。”
寅時。
他淺酌一口,隨後放下了杯子,起身,“你去準備一下,我要去一趟君上那裡。”
……
此時天還未亮,王宮裡的一切都籠了一層暗色,宮人提著燈走在前方,君然腳步輕微,與他一起在小道上行走。
他們來到了一座宮殿前,守衛進去通報,君然兩人則是在外麵等候。
哪怕天還未亮,但他卻知道,此時此刻他們的君王定是沒有在睡著,或許該說,他把所有可以用的時間都放在了修煉上。
不一會兒,守衛出來了,他神色恭敬,“國師大人請進。”
“君然,你這個時辰來找孤有何事?”
他剛剛走到了門口,就聽到了裡麵傳來帝王深沉冷凝的聲音,其中甚至還隱藏著一絲淡淡的不悅。
打擾了他的修煉,他當然不會感到高興。
君然走進裡麵,然後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帝王,金絲暗紋的墨綠色長袍,麵容看起來很年輕,俊美絕倫,威儀不凡。
“臣見過君上。”
“好了,”冷燁帝有些不耐煩,“這種時候,這些禮節就免了,你來找孤有什麼事?”他直入主題,並不想浪費時間。
“君上,可否讓臣見一次鳶殿下?”君然請求道。
“怎麼,幾個月前你不是剛見了他一次嗎?”冷燁帝神情微冷,“孤還能把他怎麼樣不成?不過是要了他一點血而已,這也是為了救玨兒的命。”
君然沒說話,他微微低下頭,眸光幽深,態度卻極為堅持。
五年前,冷燁帝從他的身邊帶走了鳶殿下。
“君然,你這幾年都住在宮外,”帝王冰冷的視線投向他身邊的孩子,“當真以為孤不知道你把他藏在這裡嗎?”
男孩站在君然的身側,攥緊了他的衣袖,沒說什麼,精致的小臉上神情清冷。
“臣……”
“不必說了,”他一揮衣袖,阻斷了他的話,“從今日開始,讓他回到王宮裡。”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勾起唇角,隱隱帶著一絲陰冷的意味,“君然,隻要你不阻攔孤,看在你到底養了他幾年的份上,孤可以放過你。”
……
君然踏出帝王寢宮的時候,天已經微亮。
冷燁帝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他來到了一座偏僻的、被重兵把守的宮殿前,剛欲進去,就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道著急的聲音:“國師大人,可以帶我一起進去嗎?”
他回過頭,看到了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年向他這邊小跑而來。
“我,我也想去看看他。”少年停在了他的身邊,他的麵容有些蒼白,卻無損那股清雋出塵的美。
“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很早就來了,”司空玨垂下眼瞼,“可是父君他不讓我進去。”
君然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同意了他的請求。
兩人一同走進了宮殿裡。
大殿裡裝飾精美,卻是有些昏暗,顯得分外冷清。
有宮人點燃了燈芯,火光驅逐了一部分黑暗。
宮人不敢停留,點完了大殿裡的燈後,他就退了出去。
“鳶殿下。”君然看到那坐在台階上的男孩時,連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而司空玨則是有些猶豫地停了下來。
“君然,你來了。”男孩埋在懷中的頭輕輕抬了起來,又看到一旁的司空玨,眼神瞬間冷冽,“出去。”
“鳶殿下,殿下他……”
“出去。”男孩又重複了一遍。
“我……”司空玨咬了咬唇,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先出去了。”
在他走後,君然輕輕一歎,“鳶殿下,他……”
“君然,”司空鳶打斷了他的話,抬眸定定地看著他,“他們想要我的命。”
君然一愣,意識到了他話中的他們指的是誰,隻不過……“你彆想太多,”他揉了揉他的頭發,“他們到底是你的族人,怎麼可能會這樣做呢,況且還有君上在。”
司空鳶沒說話,沉著眼眸,忽地有些嘲諷地一笑。
……
君然離開宮殿之後,就在外頭看到了還未離去的司空玨。
“他還好嗎?”他的聲音中有些猶豫。
“殿下你放心,他沒事。”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被父君關在這裡。”司空玨低下頭,愧疚又自責。
“這不是你的錯。”君然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隻能這樣說著,他低下頭看著尚顯稚嫩的少年,心中浮起一絲心疼。
玨殿下自出生以來身體就一直很虛弱,若非有鳶殿下的血作為藥引,恐怕他早就已經死去了。
“我,我不敢反抗父君。”司空玨的聲音有些低落,或許該說,他也反抗不了。
他至今仍記得那個晚上,父君端著一碗散發著血味的湯藥,神情陰冷地對他說:“司空玨,孤雖沒時間再培養一個繼承人,但是你若不喝,孤也可以直接要了你的命,省得你因為這病弱之軀而死去,也免了你再受一段時間的罪。”
在父君的眼中,他隻是一個帝位的繼承者而已,除此之外,就是一個廢物,哪怕他靈術天賦超絕,但在他還不能及他實力的時候,仍是一個廢物。
他的決定他從來都反抗不了。
君然亦沒再說些什麼,他隻是個臣子而已,哪怕權高位重,但也依舊是個臣子,冷燁帝的決定,他阻止不了。
……
有一天,司空玨慌慌張張地來到了他所在的宮殿裡。
“國師大人!請您救救我弟弟!”他是一路跑過來的,再加上身體不好,此刻顯得氣喘籲籲,“司空族的其他人想要他的命!”
“什麼?”君然下意識地反問。
“他們想要吃了他!”司空玨顫抖著聲音,拳頭緊握著,眼中含著恐懼與不可置信。
……
房間裡,冷燁帝一臉不耐煩地聽著旁邊幾個男子在討論。
“覺醒了司空先祖的傳承血脈,若是讓他得以成長起來,估計不久的將來就能超過我們的實力了。”一個帶著發冠的藍衣男子出言。
“可惜了,他沒個這機會。”他旁邊的那人冷笑,“如今時機已經差不多到了,我們也可以動手了,他的血肉,定是可以讓我們的修為更上一層樓吧。”
“君上,我們可是您的族人,共同守護著千雪國,這種好事您可彆一個人獨吞啊。”另一個男子隨後道,態度並不顯得那麼恭敬,畢竟,他們同是司空一族的人,司空燁還是他們之中的有些人的晚輩,而且他們的靈術修為不比他差多少,自然不需要像彆的臣子一樣畏懼他。
“孤知道。”冷燁帝眼眸陰冷,卻還是應了下來。
……
他們在房間裡大肆談論著該怎麼分食司空鳶,像是在談論今天的晚餐該如何吃,言語間儘是瘋狂。
君然站在窗外,如墜冰窟,他渾身發冷,愣愣地盯著那扇緊閉的窗戶,不可置信!
不知站了多久,白雪落了他滿肩,他的身體仍舊一動不動。
“君然,你進來吧。”忽然,冷燁帝冷凝深沉的聲音響起。
君然斂下眸子,緩緩走到了門前,踏入了裡麵。
此時那幾個司空族的人已經走了,如今房間裡隻剩下冷燁帝一個人。
“君上,剛剛……”
“就是你所想的那樣。”冷燁帝淡漠地回答,如今的他一點兒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君然一下子沉默,過了很久,他沙啞著聲音問:“為什麼?鳶殿下他是您的親骨肉……”
“為什麼?”重複著這三個字,座上的帝王突然笑了起來,與平時不一樣,此刻他的笑容有些癲狂的意味,“他傳承了司空先祖的血脈之力,這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多少年下來了,司空一族的血脈越來越單薄,如今他……”
“親骨肉?親骨肉又算什麼,靈術修為的巔峰才是孤畢生所追求的一切。”
“所以,他的出生也是您一手設計?”
“這是當然,”冷燁帝緩緩收了笑容,此刻他臉上的那抹瘋狂隱了下去,看起來與平時彆無二致,“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麼可能傳承到這股力量呢?當然了,這其中我還借助了迦蘭神樹的力量。”
君然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君然,孤知道你心軟,”冷燁帝的食指輕敲著桌麵,出言威脅道,“不過你該知道,你反抗不了孤,也阻止不了孤的決定,若識趣點,就不要做些什麼多餘的事,孤可沒時間再找一個國師。”
君然沒抬頭,此刻他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緊,連指甲陷進去了都沒有意識到。
“嗬!”倏地,冷燁帝冷笑一聲,他眸子一沉,身上陡然散發出一股極強的氣勢。
君然悶哼一聲,臉上一白,身形一震,緊接著控製不住地半跪下來,唇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有血契的存在,千雪國的子民便永遠都不可能反抗得了司空一族。
君然仍舊低著頭,他抬起手,拭去了嘴角的血液,此時他突然想起了鳶殿下的母親,他的表妹,同時也是冷燁帝的親姐姐。
他到她死去的那一天才知道,冷燁帝曾做出過這等喪儘人倫的事情。
那一天是鳶殿下出生之日,同時也是他母親的祭日。
如今的冷燁帝,早已經不是人,隻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罷了。
他忽然意識到無論他再怎麼求情都沒有用。
君然低著頭,麵色平靜得可怕,眼中的情緒誰也看不懂。
突然,他抬起頭,直視著眼前的帝王,這個高傲自負且目空一切的男人,淡淡開口:“君上的決定,臣自然不會阻攔,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或許是他此刻的反應太過出乎自己的預料,冷燁帝便接著問了一句。
“鳶殿下既然有了司空先祖的傳承之力,那您為何不想辦法讓這股傳承變得更加完整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冷燁帝眯著眼睛看他。
“君上也知道葬魂界的存在,為何您不把鳶殿下送去那裡一趟呢。”他站起身來,平靜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