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百塊錢,我就願意和解。”
張鵬忍無可忍:“你是打人的一方。”
“那他們家還是先欺負的我呢。”牛玉扯著嗓子喊,“是他們家先搞壞我名聲的,是他們家虧了我的!”
“那你要這樣說,那最開始明明是你先纏著康飛不放的。”
張鵬真覺得康飛是倒了血黴,之前遇見牛玉這樣故意撿高枝兒的,被他娘先下手處理了。
現在他爹娘都進去,還要再被牛玉敲一筆。
哪兒來這麼倒黴催的一孩子。
要真想說個虧欠,怎麼不進裡麵找康母。要真有證據,實名舉報也行啊。
弄著一出子是乾嘛呢。
而另一旁的康飛卻是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呼吸都帶著些許不自在。
“沒有一百。”他說了進來的第一句話,掏出兩張大團結放在桌子上,“我兜裡隻有二十。”
“你騙誰呢!你們家那麼大連個一百塊錢都沒有!”牛玉像受了多麼大的欺騙,瞬間炸起來,“你是不是就看著我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可了勁兒地騙我們娘兩。還有沒有人能幫我們主張公道!”
“沒騙你。”
家裡東西都被封著,誰也動不了。
這點錢還是他一個叔叔前段時間給他的,為的也就是給他斷的更清楚些,省的惹上麻煩。
牛玉充耳不聞。
“你不要是吧,”張鵬實在忍不下去了,奶奶個腿,欺負人也不能欺負成這個樣子,“那就彆要了。你現在先把你打人的醫藥費給掏了。”
“來個人,”張鵬喊了聲,“小劉,你帶著康飛先去醫院看看傷。小張,把這個牛同誌留著,等賠了醫藥費再讓她走。”
牛玉一見張鵬說真的,扭著發福的身子一把拽過桌子上放著的錢,抱著還在地上爬的兒子,便想撞著人出去。
張鵬發了話,門口的人攔著也沒讓牛玉闖出去。
“錢拿過來。”
張鵬冷著眼,把手伸在牛玉麵前。
牛玉心裡惴惴,抱著孩子,“嘭”的一下,又坐在了地上,大哭大喊起來。
“打人啦!”
“快來人啊!打人啦!”
門口守著的兩個小年輕相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無奈。
康飛走過來,把張鵬的手按了下去,給所有人一個台階。
“張哥,給她吧。”
張鵬恨其不爭:“你接下來的日子不過了?”
康飛苦笑了聲,聲音帶著低啞,“我媽確實錯了。”
張鵬見康飛一幅認命的樣子,氣得甩了下袖子,率先出去了。
“隨便你。”
張鵬走了,沒了阻擋,康飛眼前就是一抹淺藍色。
這是他看的第二眼。
從孟寧進屋後,他隻看一眼,就沒敢看再看過。
他這些年在父母哥嫂的幫助下,也跟許多女孩見過麵,高的,瘦的,小巧的,豐腴的.....見過太多,他也就以為自己忘記了。
忘記了初見時的那抹驚豔。
可直到今天,他再次看見孟寧,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忘了,而是知道不可能後,記憶強行選擇了深藏。
驚豔的依舊驚豔,依然那麼高不可攀,而自己卻早已低入泥濘,臟汙不堪。
康飛努力讓自己直起腰板,站得更挺拔些,努力讓自己像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他擠出笑,話在腦海裡翻了好幾遍才敢說出來。
“孟寧同誌,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我很好。”孟寧已經記不得上次見康飛是什麼時候。
她笑了笑,眉眼依舊溫婉,一如當年。
“希望你也能好好地。”
康飛沉默了許久,壓住了不斷上湧的酸澀,喑啞著聲音:“好。”
孟寧往後退了半步,給康飛讓行,後者忍住想再看一眼的衝動,頭也不回,大步走出去。
他們都沒有跟彼此說再見,因為他們也都知道人海茫茫,確實都沒有再見的必要。
————
人都走完了,孟寧看了眼還在門邊坐著的牛玉,沒有多說,抬腳便想從她身邊走去。
牛玉卻抱著孩子起身,直視著孟寧的眼睛,惡狠狠道:“孟寧,你說你當初要是嫁給了康飛,你猜猜,現在該受罪會是誰?”
孟寧懶得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
她就是嫁給了康飛,也不會跟他父母行事張狂的人走上一條路。
孟寧腳步不停。
後麵的牛玉受到忽視,像個小醜似的不甘心地喊出答案。
“是何波。哈哈哈,是何波!”
牛玉大笑,笑著笑著,眼淚都笑了出來。
她終於想明白了。
何波既然能讓她一直不出現孟寧麵前,她見孟寧都要通過警局才能實現。
他不動聲色地幫孟寧規避了一切潛在的、讓她心煩的人和事。
那又怎麼可能會眼睜睜看著半生不得安穩的孟寧,再落一個家破人亡的半生。
她不知道何波為什麼會這麼做,但她知道上輩子康家安穩一輩子不是因為康家做了人,而是有人替康家背了鍋。
上輩子風光的一直都不是康家。
孟寧猛然回頭,牛玉看著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孟寧,你不知道吧,何波他...”
“不知道什麼?”何波從門口進來,隨手脫了手上戴的兩隻手套,扔給跟在後麵的陳陌身上,“我倒是小瞧了你。”
“來,說說看,有什麼事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牛玉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半響說不出話。
何波也不在意她能說出什麼,轉頭看向孟寧。
“還不出去,你家小白還在外麵等你呢。”何波神色平常,依舊嘴毒,“平白聽這種人說鬼話,也不嫌耽誤時間。就是閒的。”
孟寧眉頭輕蹙:“你...”
“我什麼我,”何波輕推她一把,“回去吧,我們這還有事。”
孟寧看著何波帶著陳陌和何恩從她身邊走過,陳陌喊她財務,何恩喊她姐,還跟她揮手。
“姐,我們先過去了。”
孟寧像是靈魂抽離了一瞬,她看著自己對何恩笑,看著自己跟他們揮手,也看著自己從裡麵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迎著暖黃色的陽光。
而韓竟就站在院子裡,看著她,神色溫柔:“寧寧,過來。”
孟寧靜靜看了韓竟一會兒,靈魂慢慢歸於原位。而後她轉身回去,走到了牛玉麵前,站定。
“我不知道我嫁給康飛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我知道你之後會遇到什麼事。”
牛玉眼裡閃過慌亂:“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孟寧看著牛玉,語氣真誠,“我隻是想祝你一生平安。”
牛玉尖叫一聲,像是嚇著了,撲上來就想拽孟寧,被周邊的人給攔了下來。
不就是嚇人嗎?
誰還不會了。
孟寧心情瞬間好了,聽著牛玉在後麵從尖叫咒罵到哭喊求饒,她走的頭也不回。
哼。
能讓她受憋屈的人,還沒出生呢。
孟寧從裡麵走出來,驕陽照在臉上,整個人都是暖洋洋的。
她走到韓竟旁邊,看他給自己披上薄外套,打上結,後者眼底不見絲毫不耐。
“嚇壞了?”
孟寧挽著韓竟胳膊,眉眼靈動,桃花眼瀲灩,都是他見習慣的狡黠。
“才沒呢。”
韓竟任由她挽著,帶著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韓同誌,你沒騎車呀?”
“忘了。”
接到信就趕過來了,都沒來得及推車。
“這麼關心我呀?”
韓竟不習慣說這麼肉麻的話,輕捏了下她手,算是回應。
沒想到身邊這個小狐狸卻起了玩心。
“韓同誌,”孟寧站在道路旁矮矮的台階上,微墊著腳看向韓竟,眉眼彎彎,眼裡都是他,直白坦率,“我好喜歡你呀。”
韓竟愣了下,而後笑了,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嗯。”
孟寧不滿意,拿指尖輕戳他掌心:“欸,你就隻嗯一聲啊?”
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嗯。”
“你不喜歡我嗎?”孟寧沒辦法,隻能直球引導。
韓竟喉嚨一緊,半響,還是鬆了氣,無奈地認了。
“喜歡。”
拚了命地給她掙錢,護她安穩。命都想給她了。
怎麼可能不喜歡。
分明是像上.癮了般,喜歡到了骨子裡。
隻不過韓竟內斂,說不來這些肉麻的話。
孟寧滿意地笑起來,輕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掌心。
“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份上,那,餘生就便宜你了。”
韓竟眼裡也染上笑意,“是,確實是便宜我了。”
她說什麼,韓竟都不反駁。
韓竟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如山般寬厚,也如海般的包容。包容著她的一切,也縱容著她那些小小的任性。
讓她可以不用一直在成人世界當大人,也可以在他們的世界裡做個有小脾氣,也有人哄的女孩。
她不用再多做些什麼,因為韓竟的愛給足了她掌握這段關係的勇氣與底氣。
早在結婚伊始,韓竟便已經把這段關係進程的主動權交給了她。
春風化萬物,潤物細無聲。[1]
“那,”孟寧從台階上下來,跟韓竟一起走在陽光下,“回家吧。”
“好,回家。”
山海茫茫,她終有歸處。
人海茫茫,他亦有去處。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1]“潤物細無聲”出自杜甫《春夜喜雨》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