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斂硬是摁著呂開慵的腦袋把他從督察院之首的位子上拉下來,最後雙方各退一步,呂開慵雖然升了官,但終究是未能成就美夢,最後得了個左僉都禦史的差。
左僉都禦史好歹也是個正四品,雖比不得左都禦史,但比起從前要好很多,而經此,呂開慵一戰成名,居然讓他就此混成了天子寵臣。
此後呂開慵便一發不可收拾,他考了五十幾年的科舉,簡直已經快到了不成魔便成神的境地,讀書都讀傻了腦子。
四書五經,三綱五常,這些幾乎就和他的腦漿攪成一體,他順著能背,倒著能罵人,在朝中以嘴賤著稱,人嫌狗厭,但自我感覺尤其良好,張口閉口有辱斯文,一副沽名釣譽的“爾等皆屎唯吾濁中獨清”的模樣,朝中不論文臣還是武官,碰著了他都遠遠地繞道走開了。
他在朝中上躥下跳,儘職儘責地履行他“為天子耳目之風紀之司”,可惜這位老兄大本事沒有,握不住彆人要害的把柄,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倒是抓得很牢。
譬如,某將軍私底下喜愛滿口粗暴,有辱斯文;某府正房夫人將其夫的外室打至毀容,不遵女德,其夫治家無方……
總之逮著誰就咬誰,就連溫溪,在溫家滿門戰死後也被他摁頭踩過,就因為她在某次皇家宴會上比趙韞多吃了幾盞酒,這個家夥居然還賤兮兮地給她數了數,她吃了九盞,趙韞吃了六盞,道她毫無國母之端莊風範,不尊君不敬夫,粗魯失德……
且說這次,國喪遭遇罕見的赤炎高溫天,比往年都要炎熱。
之前短短三天,就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臣因扛不住酷暑而倒下,一病不起,甚至其中一位曆經三朝的元老眼下隻吊了最後一口氣。
還有因實在太過炎熱,趙韞的屍身腐爛之速也是異常迅速,無論怎生精細保存,但瞧著還是挨不過國喪的那一係列繁瑣禮製,估摸馬上就得全腐生蛆了……
趙韞是一死了之了,但他們這些活著的都得跟著去半條命。
於是溫溪兩日前便詔了秦斂等幾各重要的大臣商議,想商議縮短國喪期,儘快將趙韞葬入皇陵,將一些繁複且不甚重
要的環節省了去,既算是全趙韞作為帝王遺容的體麵,也讓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少跟著受些罪。
這般情況也不算是有違祖製,趙韞的曾祖憲帝當年駕崩之時也碰上百年罕見的酷暑天,還熱死了不少人,後來趙韞的祖父明帝親自下旨縮減了自己父親的國喪的開支和步驟,當時是得到了內外一致同意,並未有人對此置喙,現如今的情況,這天兒雖不是百年一遇的酷暑,但也絕對算得上近二十年來最熱的一個夏季了。
有了先例,有合情合理,還關切自身的小命,大臣們商量的結果是痛快地讚同溫溪的提議。
可正當禮部著手準備縮減儀製之時,呂開慵這個棒槌在這個時候就突然跳了出來,大罵溫溪及秦斂和當時幾個拿主意的大臣是妖後奸臣,這樣的做法是要讓先帝聖魂難安,有違君臣、夫妻之倫常,大召祖製禮法若由此可廢,來日大召江山也將以此危矣,實乃居蛇蠍歹毒、心叵測……
這蛇蠍歹毒罵的就是她溫溪,居心叵測則是罵以秦斂為首的一乾新帝輔政大臣。
這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呼天搶地,自己感動自己,甚至還準備效仿古時賢臣,準備來個觸柱死諫,名留史冊。
要不是溫溪怕這老貨真撞死在靈堂上累及她剛登基的兒子的名聲,還真想命人送他一程。
不過,經這人這麼一鬨,溫溪也就放棄了原本的想法,總歸這一切她也沒什麼好處可拿。
反正這滿朝的文武,最後熱死誰都不可能熱死她娘兒倆,她大不了著人在帕子上多撒點薄荷香便是。
總而言之,縮減喪禮禮製一事就此作罷,這滿朝文武坐上不敢多說什麼,但心底估摸著都恨不得紮個小人咒死這個損人不利己的棒槌,不過倒是便宜這人了,一暈一倒,大概就這麼被抬下去了事了。
溫太後輕哼:“人如何了,抬下去了?”
林秋娘微微搖頭,“太醫瞧著是說於性命無礙,本是要將人抬去陰涼的偏殿的,偏秦大人在邊兒上發了話,著禦藥房的人端了整整三大海碗的藿香正氣水給摁頭灌了下去,而後便讓兩個內侍架著愣是把人鎖在原地站著,說秦大人原話是:像呂大人這般受先帝重用之人,先帝即將葬
入皇陵,最後時刻,必是半步都不舍離開先帝,既如呂大人所言國喪不減任何禮製,那便是每一環節少了誰都不能少了呂大人,便是區區暑氣又怎能輕易動搖呂大人忠君重禮之心……”
林秋娘頓了頓,兩頰的肌肉僵硬抽動,幸災樂禍的笑被她生生忍住,“來回稟的那小內侍是找禦藥房的那給端藿香正氣水的小藥童打聽的,說是……特意被交代過,三個碗裡頭都擱了足量的黃連粉。”
如此一來,這呂開慵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還加了黃連的三大碗藿香正氣水……
溫溪嘴角抽動,忙用帕子去掩,這要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笑出聲來。當日呂開慵除了指桑罵槐地罵她婦人誤國外,也就屬秦斂被罵得最慘。
秦斂此人,從前她與他接觸並不多,瞧著是一副生人勿進的端方煞神樣,沒想到記仇的本事比她這個後宮裡出來的女人還在行,她尚在細細思考以後該怎麼給那呂開慵好好地穿穿小鞋,這頭秦斂倒早就已經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