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1 / 2)

演武場裡,一個腿腳利索的小內侍得了令,腳底抹油,朝著坤元宮的方向飛奔而去……

坤元宮裡,溫溪也剛才從禦花園逃回來,正一個人鎖在寢殿裡懷疑人生。

甚至連臉紅心跳都還沒來得及平複下來,門外就有人咋咋呼呼地鬨出了大動靜——

哎呀呀,不好了,秦大人和韓將軍在演武場打起來了!打得你死我活的,陛下命底下的人去勸架,怎麼拉都拉不開,太後娘娘快去看看吧,要打出人命來了!

聽到這些,溫溪著實愣了好一會兒。

那個男人,剛剛才在她這裡掀了一陣狂風暴雨,她都還沒從劇烈心跳中緩過神來,這家夥倒是很有閒心哪,這才離開多長時間?居然就跑去和韓釗打架了?!

原本已經被這男人攪動起來那一圈旖旎且生澀的情絲頓時散一乾二淨,倒是火氣蹭蹭蹭地竄了上來。

於是溫溪恨恨地桌子一拍,還管他個什麼羞不羞澀尷不尷尬,浩浩湯湯地帶了一大隊人馬,氣勢洶洶地就往演武場趕去。

演武場門口,還未走近,溫溪就能聽見裡麵傳來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聲,還有她兒子呼天搶地的勸架喊聲——

“……彆,彆打了!彆打了!朕命你們不準再打了!住手住手!統統都住手……哎呦喂,要出人命的,朕求你們都彆打了!這是比武不是打仗,都住手……”

溫溪聽著,也不敢再耽擱,提了裙角便邁開腿直接往裡衝。

等進了演武場,裡頭的動靜比外邊聽到的更加熱鬨。

趙宸站在比舞台下圍著台子正急得團團轉,又是跺腳又是聲嘶力竭的。

再看看比舞台的兩個人,一個握刀一個用劍,兩人身形都快出了一團模糊的虛影,糾纏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

趙宸急得額頭上汗都冒出來了,轉頭看見溫溪進來,頓時就像是盼到了救星,就差喜極而泣了,“母親你終於來了!快……快讓他們兩個停手!再打下去就要打出人命來了!”

溫溪眼中慍色沉沉,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兩個人怎麼會打到一起的,看這架勢,這兩人先前就有很深的舊仇?

趙宸整張小臉皺在一起都快哭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本來是韓釗替了秦斂這幾日在演武場教授,方才秦斂就進來了,尚不及說多說幾句,兩人便商討著誰要切磋切磋,我本以為……本以為就是字麵意思的切磋,點到為止,可誰知這兩人越打越狠,越打越狠,我想喊他們停下,可要命的倆都打紅了眼,誰都沒聽,我……我瞧著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便趕緊吩咐了人去坤元宮,母親你快讓他們停下吧!”

溫溪滿臉肅穆,試著提高聲線喊了一嗓子,“住手!都住手!”

可惜,比武台上的兩人全情投入,正在你來我往地過招,叮叮當當的兵器碰撞上,溫溪那點子喊聲似乎一點兒沒進兩個人的耳朵裡。

溫溪的火氣騰地一下燒了起來,這兩人還真是不得了了啊!

她左右看了看,目光觸及到趙宸身邊用來掛銅鑼的木架子,走過去,示意趙宸站遠一點,然後袖管一擼,用儘全力將木架子往地上拉帶下去。

“啪”的一聲巨響,木架子被砸倒在地,其中一根細杆被砸斷,同時掛在上頭的銅鑼也摔敲在地上,發出哐啷的一聲響。

這番響動成功的引起了台子上那兩個男人的注意,兩人身受同時一頓,不約而同地都朝發出響動的這邊望過來,在看清溫溪那張臉的一瞬間,兩人的動作同時一僵,然後突然鬆開了纏鬥的姿勢。

尤其是秦斂,整個人狠狠地一滯,徹底僵化在那裡,就像是個犯了錯被抓了先行的小孩子,手腳都無處安放,手裡握著的刀不知道該是繼續握著好還是丟了好。

溫溪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一略過,一聲冷笑:“嗬!打啊!繼續打啊!怎麼不打了!?”

秦斂在這聲冷笑之下心中一顫,當機立斷,立馬丟掉了自己手中的刀,兩手無措地背在身後。

韓釗一見這男人先丟了刀,也反應了過來,當即也跟著扔了自己手裡的劍,和秦斂並排站著,大概覺得不好意思,羞赧地撓撓自己的頭,甚至他自己都還有點暈頭轉向的,不知道怎麼就和人打起來了。

韓釗最為一個領兵多年的武將,雖然性子爽朗不拘小節,但他擁有與敵作戰時的敏銳直覺,自從在他回京入宮麵聖出來後在宮門口碰上的那次,他就察覺到這秦閣老不待見他。

本來韓家和秦斂在也沒有什麼相衝突的政/治立場,雙方一文一武,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韓釗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得罪了這位的地方,最後歸結為大概秦斂純粹就是不喜他這個人而已,而他生性豁達,平日裡除了在朝堂上也幾乎沒有碰麵的地方,所以他也並未將此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這秦閣老進了演武場後,沒寒暄幾句,從他的動作神態還有說話的語氣中,韓釗便敏銳地判斷出,這位權傾朝野的秦閣老依舊是對他抱有很大的敵意……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兩人的武藝上,韓釗也略有耳聞,這位秦閣老曾經也是個武將,當初還在北疆殺過戎狄,立過功,後來轉武從文,做了一名酷吏,最後坐到今日的位子,有傳言說他武藝相當了得,絲毫不輸朝中任何一位武將,這麼一想,韓釗頓時有些心癢癢,她回京這麼些天,早就憋悶了,便提出與秦斂過招切磋一番。

小皇帝比他倆還興奮,拍手叫好讚成,秦斂也並未反對。於是兩人各自挑了件襯手的兵器順利地站上了比武台,然後兩人也不來虛的,比劃了招式直接開打。

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很正常,兩人你來我往,就是正常的比武切磋,可漸漸地,韓釗便察覺出來不大對勁……這人越打越狠了,到後來出手招招淩厲,幾乎就是把他當做了死敵在打鬥了。

起先韓釗不明所以,被打得措手不及,狼狽地避讓,可誰知她的疑惑和退使得讓對麵的男人得寸進尺,攻勢也愈加狠厲,絲毫不留情麵。

韓釗雖然平日裡為人隨和爽朗,但他好歹也是當朝一品大將,是能號令三軍的人物,在如此狼狽地挨了幾記打之後,頓時脾氣也上來了,也發了狠。

要打架是吧,那來唄!反正他就是吃這碗飯的,既然你不跟我將禮,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都玩命似的越打越凶狠,倒是把邊上觀戰的趙宸給嚇壞了,在勸了誤國之後他當機立斷命人去了坤元宮請外援。

溫溪視線從左往右一一掃過兩個端正站姿的男人,鼓一鼓腮幫子呼出一口火氣,繼續冷哼,“都挺出息的,不止二位今年貴庚哪?還是喝多了?當朝一文一武兩位一品大員,居然在這裡打架,打得你死我活的,拉都拉不住!真真是了不得啊!”

韓釗曬得黝黑的臉浮現了一層紅暈,他不自在的抓撓著自己的腦袋,露出一口白牙,訕訕地討饒道:“娘娘恕罪,我們……我們沒有打架……對沒有打架,就是臣聽說秦大人功夫了得,臣便覺得手癢,想和秦大人過幾招,一時間太過投入忘情,驚擾了陛下和娘娘。”

說著他還不忘暗中悄悄地捅秦斂一胳膊肘,示意他趕快放下彼此間那莫名其妙的成見,先統一了口徑再說。

秦斂被輕輕搗了那一胳膊肘,像是才從自己的思緒裡清醒過來,抬起頭,卻眼神躲閃,沒有勇氣直視溫溪的視線,輕聲道:“……是的,臣隻是在和韓將軍切磋武藝,太過投入才失了分寸,請陛下……太後恕罪。”

溫溪看著高高站在比武台子上的兩個男人,一樣的人高馬大,兩人並排站立,背著手在身後,低垂著腦袋,神情略顯不安,那模樣,簡直像極了兩個打架被老師抓到辦公室裡進行批評教育的且認錯態度良好的小學生。

而自己就是那個操碎了心的班主任老師。

一想到這些,溫溪頓時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罷了,就到此為止吧,若叫人看到,像什麼樣子,都下來,時間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宮門就要下鑰了,若無事的話就都先回罷。”

趙宸所在溫溪身後跟著如釋重負,還是他媽有手腕啊……

韓釗一聽,立時便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跳下比武台,走到溫溪跟前衝她一禮,“謹遵太後懿旨,那臣這便先告退了。”

溫溪也回以一個微笑,與方才氣勢十足的訓人派頭大相徑庭,笑容明媚而溫和,“嗯,韓將軍回罷,路上注意安全……這兒,回去記得上些藥,有些淤青。”

溫溪衝韓釗比劃著指了指自己右邊的嘴角位置。

韓釗咧嘴笑著,又朝趙宸行禮,而後便退下離開了。

溫溪目送韓釗離去的背影,嘴角還留著些笑意,然後轉回視線,正好就看到緊跟著走下比武台來的某個男人,頓時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然後無聲地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狗比男人!還好意思看!剛剛才給她搞了那麼大一出,她尚且被弄得魂不守舍的,他倒好,居然還有閒心跑來找韓釗打架?!

打得很爽是吧?打不死你!

男人正鼓足了勇氣抬起頭,抬眸將視線上揚,想讓眼尾的那片被擦紅的痕跡能更加清晰直觀地叫溫溪看到,誰知正好就對上溫溪瞪他的視線。

他身形一滯,不再前進,反而顫巍巍地後退了兩步,再次垂下眼簾眼中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那一些光芒慢慢地暗淡了下去……

溫溪故意不去看男人,微不可見地輕哼一聲,拉起趙宸轉身就走。

秦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習習微風中飄來小皇帝天真爛漫的話語,“秦卿,時間不早了回罷,記得回去上藥啊~~”

落日餘暉中,那卷著幾片枯黃落葉的涼風格外蕭瑟,吹卷起男人衣擺和發梢的時候,也帶起孤寂、落寞、心灰、意冷、淒慘、悲哀……

***

陳平覺得,這幾天他家爺的心情大概有點不大爽利。

雖然麵上沒什麼特彆的變化,但陳平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因為他感覺到最近的日子不大好過。

這位爺的心情不好那他們東院的人日子就不好過,東院的人日子不好過,那西院的就也彆想太好過,最後反正整個秦府的日子都不大好過……

書房的門關著,陳平站在書房門口,守在廊下,就是不太像進去侍候著。

他哥哥陳和從院外走進來,看到他站在廊下,衝著緊閉的書房門張望一眼,小聲問道:“爺在裡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