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2 / 2)

溫溪掙紮著坐起身,“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今日要習功課的嗎?來我這裡作甚?”

“我——”

趙宸忙去攙扶溫溪,“今日是二月廿七了,我擔心您……”

溫溪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笑著故意對趙宸打趣道:“是廿七了沒錯,可是淳哥兒你瞧,今年和往年不一樣了不是嗎?我們拿到了皇位,柳詩嫿也已經死了,我們的仇該報的都報了。

我隻會比往年好些不會再比從前那麼糟糕了,隻是昨日從宮外回來時受了點風寒,這才病倒罷了,你現在是一朝帝王了,要學的東西很多,時間原就不充裕,莫要在我這裡多浪費時間,該乾嘛去就乾嘛去吧。”

趙宸猶是憂心忡忡,“可是媽,你……”

溫溪一把呼擼歪了兒子那金尊華貴的龍冠,“好了好了,快回去吧,若餓了想吃些什麼就去找芳苓,回承乾宮乾你該乾的去,我這裡就不要擔心了,你若真心疼你媽我,就多學學怎麼批閱奏折,我覺得我有大半原因就是被批奏折勞心傷神病的。”

對於女兒,她這些年來一直會在仇恨和自責當中,連帶這兒子都對她小心翼翼的,兒子已早早地開始懂事,如今的生活再也沒了從前的恐懼和壓力,她不能一直這樣,將自己的負麵情緒一而再再而三地灌輸給自己的兒子,她的痛和恨,兒子不該跟著她一起承受……

趙宸撇撇嘴,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溫溪揚起一個笑容對他擺擺手,直到趙宸的身影消失後,她臉上的笑才在僵硬中慢慢淡了下來。

殿中靜悄悄的隻剩下她一人,溫溪立刻渾身失力,再次滑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眼前依舊是噩夢轉醒時的場景——

埋著女兒腐爛的屍骨濁土被人一寸一寸地刨開,她甚至能看得清楚女兒那原本應該長著肉窩窩的可愛小手變成了那節節白骨……

溫溪閉眼皺眉,驟然握緊了身/下的床單。

恨!還是好恨!

……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坤元宮上下大約是怕擾了正在病中歇覺的主子的清淨,也都知曉明日便是二月廿八,所以並沒有點亮多少燈火華光。

秦斂便是趁著昏暗的光線悄悄進的坤元宮。

坤元宮裡,也就溫溪的三個貼身女使和掌事大太監祥生知道秦斂的存在,再見到他身影出現在坤元宮裡的第一時間,幾人便很有默契地相互打起了掩護,將整個寢殿的人都遠遠地清了個乾乾淨淨。

隻有林秋娘一人候著秦斂。

“她……昨晚回來後情況如何?”秦斂默了一瞬後輕聲問道。

林秋娘輕輕嗟歎一聲,搖了搖頭,“回去的路上,本是一路笑顏,偏巧路中偶遇一戶人家幼子早喪,回來後娘娘便失了神色,夜間一直噩夢連連,說了不少胡話,到了後半夜便起了熱,本來這幾月中身子骨養好不少,這一遭,又要勞神費心許久才能養回來了。”

男人眉眼沉沉,大跨步朝裡間走去。

殿中飄著安神香的嫋嫋暗香,秦斂動作輕柔地撩開垂下的帳幔,見到的是裡麵睡得並不安穩的人兒。

額頭上浮著一層細汗,緊閉的雙眸之下,是不安的眼球在來回滾動。

秦斂在榻邊坐在,伸手想去替她揩去額上的細汗,等即將觸碰到之時,才想起自己方才炒年糕風雪寒夜中而來,雙手冰涼。

於是他趕緊將手縮回,雙手來回摩擦生熱,還不停地張嘴嗬氣,直到感覺差不多了,他才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袖口替她拭去額頭的冷汗。

不小心肌膚相觸時,他發現,女人體溫滾燙得可怕。

秦斂心口狠狠一窒,正待起身起喊林秋娘喚了太醫來,卻聽見榻上躺著的人喉間咽嗚出了一串細碎的哭聲。

秦斂一時也顧不得彆的,急忙再轉回身去探溫溪的情況。

女人的眉頭一會兒緊皺,一會兒放鬆,眼皮下的眼珠子來來回回地滾動著,伴隨著斷斷續續的細碎如小獸哀叫一般的咽嗚聲,有嬉笑的淚珠自她眼角溢出順著眼尾滑落,那身側的手也在不停地揪著床單,指節骨泛白。

這是被噩夢魘著了……

秦斂忙俯身在溫溪耳邊,大手撫著她滾燙的臉頰,急切地輕聲喚她的名字,“阿妧……阿妧快醒來,阿妧……”

溫溪被不斷循環重複的噩夢鎖困,原本耳邊儘是女兒的哭喊聲,可突然之間,她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喊她的小名。

阿妧,阿妧。一聲一聲,急切而熟悉。

這讓被困在無望噩夢中的溫溪神思有一瞬間的清明,她感覺有一雙溫柔的大手在觸碰著她。

溫溪眼皮顫抖,艱難地睜開了雙眼,正好對上了男人如風起雲湧般急切的目光。

溫溪動了動無力的嘴唇,卻是沒能說出話來,她掙紮著想要爬起身。

秦斂見她想要起身,急忙傾身上前用手臂支撐住她,將她慢慢地扶起來靠在自己胸前。

溫溪坐起身之後,隻待喘了幾口粗氣,便轉身直直撲進秦斂的懷中,緊緊抱住他就仿佛抱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汲取男人身上傳過來的溫度,張嘴便是破碎的哭腔,“明明所有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為什麼?為什麼珠珠還是哭得那樣淒厲,還是一副**的屍骨出現在我夢裡?她是不是還是不肯原諒我?”

秦斂用儘全力擁住懷裡瑟瑟發抖的身子,用大手一下一下輕撫她的頭發,啞聲安慰,“不是的,她不會怪你的,珠珠沒有怪你,你是她的娘親,那般愛她,她怎麼會怪你?”

溫溪瘋狂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破碎的哽咽變成了嚎啕,“不是的……她恨我的!是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明明那麼多次都忍下來了,為何偏偏就那一日沒有忍住,惹怒了繆氏。如果不是因為這,珠珠平常都是由我親自看著和她一道午睡的,那樣她就不會一個人偷跑出去走丟!都是我的錯!”

當年,因為溫溪和繆氏之間的衝突,她沒忍住頂撞了繆氏幾句,被惱羞成怒的繆氏按在壽安宮罰寫經書,因此沒有會回元宮去陪女兒午睡。

珠珠被她的侍女哄睡想來之後還是沒看到自己母親,一個小小的人兒便趁著宮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了出去想去尋找娘親。

秦斂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眸中儘是艱澀,在溫溪看不到的地方囁喏著嘴唇,小聲說著“對不起”。

當初他在母子三人身邊都是安排了保護的人,可就是小公主身邊的那個人趁著她睡熟的空當那麼一個晃神,便出了事。

縱使後來那暗衛在秦斂跟前以死謝罪了,可是一切都再難以挽回了……

“秦斂……我恨!我還是好恨!怪我!怪那些人!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要害死我的女兒!她才兩歲她什麼都不懂!我恨!恨!明明他們都死了!可我還是恨!恨!”

滑落的淚水早已濡濕了男人的肩頭。

男人的手不停地輕撫著溫溪的後背,殿裡昏暗的燭火映照下,眸中是幽幽的冷光一閃一閃,他嘴中喃喃,似在安慰,也似在說給自己聽,“會的,我答應你,所有害死珠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們,哪怕他們換著法躲了起來,我也會幫你把他揪出來,會給珠珠報仇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家裡有點事,煩的我都沒空更新,食言了,兩張一起發,一會兒可能還會有一點,在十二點之後,總之,一天一章,缺的我都會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