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榮君原本沒想再跟程季青過不去,隻要程景心裡有數,她可以不做什麼。隻是程季青去演戲,她多少不能接受,無非就是出去胡鬨,換個圈子鬨一場。
最後丟程家的臉,讓她在外抬不起頭來。
最近但凡知道程季青是她女兒的,都得來提上一句。
簡直丟臉。
付榮君喊了一聲:“站住!”
“彆鬨了!”程景把人攔住,忍無可忍喊了聲。
“你聽聽她什麼態度?”付榮君的‘佛’麵,變了色,她道:“你還要慣著她?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程季青離開的背影頓了頓,回頭看了眼。
唇瓣輕抿,嘴角浮出冷,表情淡漠如水,沒有任何動怒的痕跡,什麼也沒說,卻令人生出一種心驚的感覺。
“喊了你這麼多年的媽,你的便宜占的夠多了,省省吧。”
付榮君頓在當下,程景眸光也是猛然一閃。
被那語氣,也被那句話——程季青知道了什麼?
程季青沒有再停留。
墓園外的柏油路兩旁,有一排四季常青的鬆樹,這時稍有些風了,她將圍脖上下巴拎了拎。
走到車旁。
一輛銀色汽車與她擦身而過,然後緩緩在前方停下來,窗戶降下。
“小程總,好久不見了。”
一個中年女人從車上下來,短頭發,眼紋有些深。
程季青見過,上次程景帶她去見的股東中的其中一個,姓劉。
“劉阿姨。”程季青喊完,思緒忽地一頓。
她走過去站到車前:“您著涼了?嗓子有些啞。”
女人聞言,平淡的神色露出緩和:“有一點,小程總穿的太少了,你一個人過來的?”
“是的。”
她沒提墓園裡的二人。
程季青默了默,拿出手機:“對了,我之前留了您的電話,後來那個手機壞了,您能再給我一個嗎?”
她隻是覺得過於巧合,好奇使然。
女人聞言:“以前的手機號多久沒用了?”
“挺久的。”
“難怪……”女人嗓音沙啞念了號碼,看著程季青收回手機,說:“你媽媽在世的時候,對你期望頗深,說實話你那時候把股份賣掉,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還有你演戲,去做喜歡的事我本不該說什麼,但是還是希望,你能不讓她失望。”
程季青點頭:“我明白。”
“還是那句話,隻要你願意去公司好好做,一切都來得及。”她道:“得到的或許比你想象的更多。”
“等你想明白,隨時來找我。”
程季青隻當這話是說如果要去公司,會鼎力相助之類,此刻並沒有深想。
卻也能聽出來好歹,輕聲道謝。
可惜她沒有去公司的心氣兒。
等人轉身。
程季青才上車,拿了舊手機,比對了號碼——一模一樣。
不是另外什麼奇怪的人,也算放心了。
這一天,程季青心中的疑惑算是弄明白一些。
她心中有了底,凡事少了忌諱。
從前是因為忌憚程家勢力,因為不管在哪兒,資本都是強者。現在不同了。
她有了藍旗。
除此之外。
程景不是那種對她使下作手段的人。
也就是付榮君比較麻煩,這女人陰險。
但是有了程家這四份隱秘報告,付榮君這種好麵子的人,不會想跟她鬨,因為這是程家瞞了幾十年的秘事。
不過,她和程景之間的關係依舊要理清楚……
否則拖下去,會是個麻煩。
感情是很極端的東西。
生是佛,死變鬼。
要麼慈悲殿,要麼下地獄。
-
晚上六點半,小南洲。
下車,來一陣風,程季青的頭發吹的刮在臉上,口袋裡手機震動,她手指挽到耳後,低頭去看。
一小時前給白新發的消息。
【去哪兒過生日了?】
現在才回:【去哪兒吃飯?】
程季青:【小南洲,你呢?】
白新這次秒回:【你猜。】
“……”
地方是程景選的,不需要提前訂,程景在這兒有一個長期的包廂。
還未到門口,程景在身後喊她。
下午從墓園離開後,程景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是以為她不會來了。
程景穿著黑色大衣,及耳的短發,眉眼清秀走來。
“進去吧,外麵冷。”程景說。
程景的心神並不穩定,下午程季青那句話殺傷力過大,雖未直言,卻每個字都讓人深思。
且她總覺得今天的程季青有些不同。
雖然語氣沒怎麼變,但對她的態度以及周身對麵她的氣質,比以往都要生疏。
她想,如果真的和她猜測的那樣,程季青今天來見她,就不單單隻是為了忌日的一頓‘家庭’聚餐。
二人進去,經理一眼認出,連忙迎上來,吹著捧著將她們往包廂帶。
剛走到包廂巷子口,前方景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服務員剛打開門,白新便若有所感一般側頭望去,隔了幾米外,程季青和程景並行走來。
餐廳裡並不吵鬨,沒什麼烏煙瘴氣。
“怎麼不進來?”
周鬱舒的聲音從包廂內傳來,隱隱能看到門口半個身影。
程季青已經走到她們自己的包廂門口,與白新的就隔了一個,聽到周鬱舒的聲音,無由眯了下眼。
“白總。”她佯裝未見,隻給一個人打了招呼。
白新站在原地,扯了扯唇:“小程總好。”
順帶去看程景,情緒淡淡:“程總。”
她相信程景查她不是空穴來風,對她和程季青的關係也未必全然不知……
程景自然沒心情應付白新和周鬱舒,也當沒注意,但是她觀測程季青的表情,後者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橙橙,進去吧。”她提醒。
程季青收回視線,沒再多說,進了包廂。
簡約卻大方的中式包廂,暖氣很足,程季青脫了外套裡麵是一件寬鬆的白色毛衣。
長方形的四人桌。
與程景相對而坐,菜是提前點好的,外加一瓶帕圖斯。
程季青自己點了杯蘇打水。聽程景淡聲道:“媽跟我說今天不去,不知道怎麼又來了。”
往年忌日,付榮君也極少會去。
“我不在意她。”程季青其實想說的再直接一點——我管她呢?
程景聞言:“我知道你怨她。”
話頭挑起來了,準確說她覺得是程景故意挑起來。
她有一種感覺——程景似乎比她還急著挑破。
來的目的不就如此麼?
程季青索性說:“不該嗎?有的事情,我是一時弄不明白,卻不是一輩子都弄不明白。一時想不起來,卻不會一輩子想不起來。我這一聲媽,一聲姐,真情實感喊了這麼多年,除了欺騙和背叛,得到了什麼呢?經驗麼?”
語氣不算冷冽,話卻不好聽。
沒辦法,提起付榮君她便氣從心底來。
以往她也知道付榮君可恨,隻是今天接觸到原身留的那些信息,那些話,便控製不住共情。對付榮君厭惡更甚。
程季青想,若現在手裡的是付榮君的把柄,她就替原身把仇報了。
可惜她現在手裡隻是有籌碼,而不算把柄。
“你知道了什麼?想起了……什麼?”
程景大抵事前有過心理準備,表情甚至沒有墓園時震驚。
程景本就是個聰明人。
程季青抬眸,一字一字輕聲道:“頂著姐姐的名頭,你怎麼能對我說喜歡?”
程景臉色泛白。
“你告訴我,你放下了,一直是假的。”
那年寒冬日。
她與付榮君大吵一架,還是為著程季青出國的事,從小到大程季青是她唯一的陪伴,是這荒唐人生唯一的光照。
她怎麼可能讓程季青走,更何況是一個人孤苦伶仃,毫無安全保障的去國外。
不走,就要付出更多的心力,答應更多的條件。
下午喝了不少酒,並不清醒。
她從沒有過越界的想法,隻那一次。
一次不清醒,悔了多年。
…
程季青心中微沉,她終於明白了。
看到備忘錄最後一句時,她並沒有理解那句——我沒有姐姐了。
程景的話提醒了她,她想起來剛穿來的時候,程景說原身的行為是在自輕自賤,是為了懲罰她。
結合程景剛才這句。
她恍然——原身和程景決裂的真正原因,不是彆的,而是因為程景的喜歡。
對原身來說,即便之後查到沒有血緣,她也把程景當做唯一的親人,唯一疼她的姐姐。
可是程景的一句喜歡,讓她明白,程景對她的好是有欺騙性的。
程景的喜歡,奪走了她最後對親情的渴望。
‘我沒有姐姐了’是備忘錄最後一句。
也是原身放棄自己前的最後一句心聲。
恐怕程景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的那句喜歡,會是壓倒原身崩潰心理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是放下了。”
程季青說:“因為以前的程季青已經死了。”
…
時間已經是七點半,菜一筷未動,早就涼透。
程季青喝儘了杯中蘇打水。
她看了眼飽受打擊的程景,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程景,卻絲毫不覺憐憫,道:“你們把她毀了。”
燦爛的人得受人性災難,死於絕望。
程季青沒再看對麵的人,起身往外走。
到了門口,從包裡拿出震動幾次的手機。
白新:【什麼時候結束?】
白新:【?】
白新:【再不回,我就進去了。】
看完消息,目光落在隔了一間包廂的門口,低頭打字:【剛出來。】
她還在發第二條,便往洗手間的方向走,沒走幾步,隔壁的門忽然打開,她手臂一緊被人往裡拉……
程季青條件反射,反手抓那人的小臂,準備擒拿。
但下一秒,手上力道便鬆了。
程季青被扯進去,白新一身酒味兒貼到她身上,將她推到門上,後背撞上把手微有疼痛。
她當下第一反應想的是,還好包廂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