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調背景,一進門,柔和的燈光亮起來。
一眼就能看儘的單身公寓,在程景看來,近乎逼仄。她的確有些意外。
“等一下。”塗秀秀說。
二人就站在門口,玄關的寬度甚至站不下兩個人,程景是錯開的。但還在腳下那塊羊絨腳墊上。
因此塗秀秀彎腰打開鞋櫃時,奶白色旗袍裙擺擦過她的西褲,整個腰身也清晰而帶著某種濃烈色彩,呈現在她眼底。
程景的眸子不自覺暗下幾分。
兩秒後,才錯開。
塗秀秀拿出一雙深藍色的拖鞋,吊牌還在,她試著扯下來,沒成功。
程景伸手拿過來,不費力氣便扯掉,再換上。
塗秀秀看一眼那手背,沒說什麼。
心裡又覺得這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畫麵,放在程景身上就不太實際——太過接地氣。
屋子也就60個平方。
塗秀秀將那件黑色風衣掛起來,隨意說了句‘坐吧’,而後去房間拿了藥箱出來。
程景坐在沙發上,低頭看了眼手背,方才在樓下燈光不夠明晰,此刻清晰了,方見那傷口實在小的不足為奇。
再看那偌大的藥箱,程景突然扯了下唇:“它快痊愈了。”
語氣裡有一絲自我揶揄,散在寂靜的空氣裡,有一種難掩的笑。
似乎心情不錯。
塗秀秀剛把紗布和碘伏拿出來,聞言動作一頓。為著程景居然突然跟她開玩笑。
方才在玄關她也看清了,是不要緊。但那詫異後,她又懷疑,程景是不是在笑話她。
當即連語氣也變了。
“是我大驚小怪,總歸程總是為我破了皮。”她說著把碘伏放到桌上。
塑料瓶落在桌上,聲音沉悶。
程景一怔,半晌,說:“脾氣倒是見長。”
塗秀秀沒說話,動作停下。
大抵是在想把東西裝回去。
她太失敗了,此刻陡然醒悟過來——分明下了決心,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怎麼就將人帶上來了呢?
塗秀秀有些泄氣。
程景突然開口,她將手遞過去,在沙發微微抬眸:“不是要上藥麼?來。”
塗秀秀看著那張勻稱修長的手:“不是沒事麼?”
“好像有點疼了。”
“……”
塗秀秀抿了下唇,走到程景身邊坐下,默了默,伸手抓住程景的手指。
一個涼,一個更涼。
但因這溫度差,程景便覺得塗秀秀的手是熱的。
女人上藥的動作也不熟練,肉眼可見的小心翼翼,那乾涸的血跡不太好擦,動作很認真。
程景低眉看著。
“過得還好嗎?”
很突兀的一句問候,又很平靜。
像久彆重逢的故人。
但這問題,本該是第一眼見便問的,亦或者該是在更早之前的那一次見麵便問的。
塗秀秀的手在那青白血管上,抖了一下。
片刻。
“你呢?”
“談不上好。”
塗秀秀睫毛翕動,一時沒有接話。
程景從不在她麵前示弱,從不在任何人麵前示弱,這話卻有示弱的成分。
可謂離奇。
“那真是太好了。”
塗秀秀抬起頭,說。
程景不置可否。
對視稍許,程景問:“很恨我?”
塗秀秀還在前一個話題,一時沒有回答。
程景替她答:“看來是。”
塗秀秀垂下眸子,換了一根新的棉簽:“為什麼不好?”
程景:“你還沒回答我。”
過得好不好?
短暫的沉默,塗秀秀發現那傷口甚至不需要用紗布,隻一塊創可貼便能蓋上。
她卻以為是天大的事。
“有什麼必要知道?”塗秀秀突然站起身:“我過得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聽到我離開你過得不好,你能好受一些麼?還是說知道我即便我說的再決絕,隻要看見你還是免不了去看你後,會讓你覺得有優越感呢?”
“程景,彆讓我看起來那麼廉價,行嗎?給我留一點自尊。”
程景彼時才看見,奶白色的裙子上沾了深棕色的碘伏。她被灼了眼睛。
塗秀秀近乎氣憤的往旁邊走,她伸手將人拉住。
不自覺用了力氣。
卻都沒防備。
塗秀秀的腿撞在程景膝蓋上,整個人跌進程景的懷裡。
她的膝蓋撞了骨頭,手卻觸及柔軟,一手可握,她聽見一道沉的呼吸與低哼。
她心跳如鼓,倉促改到肩上。
然後,她與程景的目光深深融在一起。
三年的時間,不過是人生中一抹蚊子血。
但是於她,卻是朱砂痣。
即便裝作高高在上,用那傲骨撐著場麵,見到程景的霎時,她無可否認的心悸。
那並非凡人可控製。
若是可以控製,則與神無異。
“秀秀,我沒有那麼壞。”程景說。
塗秀秀身體撞來時,她條件反射將人接住,手就半抵半握地落在塗秀秀腰上,一隻稍稍在上方的肋骨處。
消瘦,卻不骨感。
程景緩緩說:“我是很混賬,卻沒有這麼想過。過去,我對你有所虧欠,但從沒覺得你的感情廉價,你也彆這麼看自己。”
這是實話。
當然,以前也沒有想過她們會產生更多的感情。
這兩次見麵,她也在思考這些事。
人非草木枯骨,她總以為自己的感情全部都在橙橙,和程家。因此沒想過更多。
這些日子,反而有一種徹骨的清醒狀態。
將自己孤獨的置身於深海後,那種恍然的,覺悟一般的情感。
很微弱,很特彆,
見所未見。
所以塗秀秀的情感,於她來說,是珍貴的。
感觸複雜。
每次想起,或者見到塗秀秀,思考便加深幾分。
“我說這話也許你還會覺得混賬,但我不能否認一點,我對你確確實實有彆的念頭,譬如現在……”程景聲色平靜,眼神卻認真的像是一種逼視。
那是商場上鍛就的強勢氣場。
誠實,又令人震撼。
塗秀秀的心臟狠狠一跳,倏然覺得腰上熱起來。
“我也不能否認另一點,你在我心裡到底與旁人不同。”
因此見不得塗秀秀受人掣肘,受人欺負。
因此不能不管。
她向來想什麼便做什麼,有什麼念頭便衝著什麼念頭去。
思考好了,目標明確就行。
給塗秀秀撐腰也是如此。
她潛意識將塗秀秀劃在她的人裡,誰欺負,誰該死——內心本質的念頭。
沒有緣由,至少當時是這樣。
但是現在,有了。
就在剛才。
她看到塗秀秀著急的樣子時,她發現內心的荒原,又有了鮮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