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捉蟲)(1 / 2)

翌日。

天光乍破,天邊的雲還厚重著,日光隻透出了一絲絲淡彩色的霞光,一切還是昏昏暗暗,不甚明朗的模樣。

侯府中,除了早起當值的下人,其餘人與主子們都還在睡夢中,不曾蘇醒過來。

除了傅瑩珠。

今日,傅瑩珠要上木樨堂去,央求老夫人給她派發些人手。

既然有事相求,便不能空手而去。

老夫人常年身居高位,什麼好的貴的,都是不缺的,即使侯府如今沒落,可老夫人什麼沒見過。與她而言,最可貴的就是一分真心,一分實意。

傅瑩珠看得透這點,一早便起來做了準備,讓青桃從水湖裡抓了一隻大肥鴨來,等著給老夫人做飯。

再找來院子裡僅剩的那兩個丫鬟婆子,一塊把鴨毛給拔了乾淨,倒也不算耗費時間精力。

接著就是烹飪了。

傅瑩珠的院子原是有自己的小廚房的,隻是要維持一個小廚房的運作,不僅需要人手,還需要錢財,可不論人手還是錢財,原主一樣也沒有,她院子裡的小廚房漸漸的就荒了,更彆說要維持一個侯府嫡女該有的體麵。

直到前些日子,傅瑩珠時不時給老夫人做些膳食,為圖方便,就重新將小廚房用了起來。

為了給小廚房添置柴米油鹽醬醋,特彆是燒的碳就花了不少錢,好在上次老夫人賞她的那個黑匣子裡,有百兩紋銀,手頭上倒還能周轉得開。

有一個自己的小廚房,處處都要方便得多。給老夫人花的這些錢,傅瑩珠是不心疼的。

她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不是,深知孝敬老人的道理。

一通置辦下來,花了近五十兩,餘下的五十兩,除了平時用來封人情紅包、打點下人,傅瑩珠打算都存起來,省著點花,等到了彆莊上再用。

不過,想在彆莊舒舒服服地居住下去,這點錢指定不夠用的。

傅瑩珠尋思著,到時候她能拿出來的首飾頭麵,該變賣的變賣,該典當的典當,隻有拿在手裡白花花的銀兩,才是最忠實的夥伴。為那一兩分薄麵,虧著了自己的肚子,對她傅瑩珠而言,可是再虧本不過的生意了。

提前讓青桃打了手下,把香菇泡發,山藥切片,溫水浸泡,傅瑩珠就開始處理鴨子。

冷水下鍋,鍋中加了紹興雕花、薑片,待水沸騰後,煮至八成熟,撈起浸泡冷水,隨後就在一旁候著,等著給材料去骨。

爐子的碳燒得旺旺的,一通下來也不費多少功夫。傅瑩珠一顆心全沉浸在灶台上,一抬頭,卻瞧見青桃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分外委屈。

等待冷卻的空檔,傅瑩珠好整以暇的看她,笑問:“你哭什麼?可是困了沒睡夠?那你回去睡,這兒有我就成。”

青桃抹抹眼淚,心中有感而發,哽咽道:“婢子隻是心疼姑娘,這些灶頭上的事情,哪家小姐會做呀?可憐了姑娘一早便要起來操勞,婢子什麼都幫不上姑娘。”

以往的青桃是萬萬不敢說這樣的話的。

但近來傅瑩珠脾氣好了,待她極為寬厚,青桃那忠心耿耿、打抱不平的性子愈發外露,簡直稱得上是有話直說,身上帶著的怯意跑了大半。

但傅瑩珠脾氣是好了,青桃的脾氣可沒好,她看著灶台旁的傅瑩珠,憤憤不平,二姑娘的院子裡也有小廚房,但要吃什麼用什麼,隻管吩咐一聲便是,哪需要自己動手啊?

青桃隻恨自己自小在街上流浪,廚藝不好,不能給姑娘準備可口的佳肴,還得委屈姑娘自己動手。

聽了青桃的話,傅瑩珠隻搖搖頭,用手探了探水溫,隨後道:“侍奉祖母的事情,怎麼能說辛苦呢?為人子女者,孝敬自當是必然的。”

“是婢子多嘴了。”青桃不再說話,心中卻頗有想法。

在她看來,姑娘明明是心地善良、耿直仗義的好姑娘,可侯爺放著這樣的好姑娘不寵,非要去寵那笑裡藏刀、陰陽怪氣的二姑娘,這眼睛真該治治了。

水溫可以了,鴨肉冷卻得差不多,傅瑩珠招呼著青桃,一塊把鴨肉撕成碎塊,留待備用。

青桃按著傅瑩珠的吩咐乾活,乾得糊裡糊塗的,手上的活計不落下,嘴上卻不忘問道:“姑娘,這道是什麼菜呀?婢子怎麼沒見過?”

“這道菜呀,可是大有來頭,是最最適合祖母不過的。”

傅瑩珠故意賣了個關子,沒說。

手頭忙活的事也不能讓她抽出太多功夫來與青桃閒聊,聊得太多,就怕把正事給耽誤了。

傅瑩珠安靜下來,讓青桃給她打著下手,將鴨肉撕碎,再把煮鴨肉的原湯撇去浮油,重新放進去,慢慢的煨。同時加鹽三錢、酒半斤。

把之前泡起來的山藥搗碎,再加點芡實,一塊慢慢的煮。

等待鍋中的鴨肉、山藥變得濃稠,將要起鍋時,加入薑末、泡發好的香菇碎、蔥花,便可起鍋了。

聞著鍋中傳來的香氣,傅瑩珠滿意勾唇,拿來一個小陶罐,把菜肴裝上後,親自端著去了老夫人的木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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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依舊未曾大亮,正是老夫人用早膳的時刻。

廚房早就把早膳準備好,等著老夫人用飯了。

隻見桌麵擺著一道灌湯包,一道燕窩,和一道珍珠團。除此之外,還有小米粥、八寶粥、銀耳粥等,以及一碗下菜用的瓜齏,裡頭還拌著雞絲。

菜肴不算豐盛,但各個精致,在桌邊一聞,便傳來一股濃鬱的食物的香味。

隻是老夫人聞了,卻忍不住作嘔,一臉嫌棄道:“天天不是這個菜,就是那個菜,彆說吃了,我聞著都膩味了,我不吃了!”

老夫人一拍筷子,一點胃口也無。

她年事已高,身子骨本來就不好,胃口不行,吃什麼都膩味。吃得不合心意不說,吃得太過油了膩了、甜了辣了,胃裡還會反胃,最終還是折騰了自己的身子、苦了自己。

老夫人對著桌子上的菜肴生悶氣,一屋子的丫鬟奴仆著急得火燒眉毛時,守在外頭的小丫鬟進來道:“老夫人,大姑娘來了。”

聽傅瑩珠來了,老夫人才斂去怒容。

這些日子傅瑩珠每回都是帶著好菜來的,沒帶好菜的時候,也能幫她想出好的食譜,這讓老夫人聽到大姑娘這三個字,便不由得麵容一柔,道:“外頭的風多大啊,快請她進來。”

若是換成往時,一聽傅瑩珠來了,老夫人隻有頭疼的份兒,斷沒有像此刻這樣喜出望外的。

此刻的喜出望外,原因無他,是傅瑩珠這幾日把老夫人的胃伺候得舒服了。

很快,柳葉就親自去引了傅瑩珠來。

外頭露水重,隻走了一遭,傅瑩珠身上的披風就落了點點濕痕。

待來到燒著炭火的溫暖的屋內,傅瑩珠才緩緩吐出一口白氣來,說道;“問祖母好,孫女給您請安來了。”

乖乖巧巧、低眉斂目、規規矩矩的,任是誰看了,都說不出半句不好。

見傅瑩珠這樣懂事,老夫人心情更好了點,招呼著她坐下,一摸她的小手,卻意外觸及一片冰涼,待想了一下,瞬間明白了這是傅瑩珠在冷風中走了一遭,霎時間心疼壞了。

她忍不住皺眉,看向傅瑩珠身後跟著的青桃,慍道:“你怎麼伺候你家姑娘的?這麼冷的天,也不給她一個湯婆子暖暖手?”

說話間,柳葉懂事的遞上一個暖手的湯婆子。傅瑩珠接過,揣在手裡,冰得差點失去知覺的手逐漸恢複了點感知。

古代不比現代,沒那麼多保暖的工具,大冷天裡走一遭,她都覺得自己快凍成冰塊了。

青桃低頭認錯,“婢子知罪。”

“祖母,您就彆怪青桃了。是孫女我呀,嫌湯婆子重,故意沒帶的,就是要讓祖母心疼心疼我呢。”傅瑩珠笑嘻嘻地打趣過去了,把自己屋裡碳例快用完的事情瞞下來。

廚房用的碳,煙火重,煙熏火燎的,沒法在屋內燒,青桃一時半會兒沒能備齊。加上傅瑩珠一大早起來,就顧著做飯,倒把這件事忘了。

不是什麼大問題。

傅瑩珠的語氣頗有幾分維護的意思,老夫人也就不再向青桃發難。

趁這時候,傅瑩珠把青桃招呼上前,指著她手裡端著的陶罐說道:“祖母,聽說您胃口不好,孫女特意為您做的這道鴨糊塗,您嘗嘗?”

“鴨糊塗?好怪的名字!”老夫人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我倒是要嘗嘗你的手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