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她是多麼的與人為善呐)(1 / 2)

“江南與京城風土人情很是不同,有很多精巧細致的玩意兒,格外彆致。母親與我走街串巷,尋訪了多家店鋪,才給祖母準備好禮物,還望祖母喜歡。”

傅明珠和陳氏帶的大大小小的首飾盒,其中隻有一兩樣是特意為老夫人買的,其餘全是自己的首飾頭麵,是此番突然被叫過來請安,急忙找出來,用來湊數的。

雖然從自己的私庫中拿了許多頭麵來,傅明珠和陳氏都心痛不已,但一想到是為了扳倒傅瑩珠,又覺得是物超所值。

傅明珠拿出第一個盒子:“祖母請看。”

老夫人不置可否點點頭,麵上瞧不出表情來。

她吃穿不缺,這禮物要想獲得她的歡心,相當有難度。何況,價值千金的人參都能轉手送出去給傅瑩珠,怕是再貴重的禮物,隻要不合心意,也是無用。侯府雖已敗落,可老夫人自小被嬌養出的眼光在那,高得很。

傅明珠毫無氣餒神色,將從第一個盒子裡拿出的那條綠鬆石繡花抹額展開。

綠鬆石不是什麼貴重的寶石,但勝在顏色穩重大方,很適合老人佩戴。加上抹額上的“壽”字繡紋,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為老人準備的。

見此,老夫人麵上的厲色一收,終於展露了幾分和藹來,也有了幾分興趣的神色。

老夫人也不是故意挑刺,但凡孫女是個好的,就斷斷沒有甩臉子的道理。

都是自己的孫女,親骨血,老夫人沒道理不喜歡,如若孫女懂事,像瑩兒一般,她自然開心。

感念傅明珠有心,老夫人便點點頭,笑道:“你有心了,這抹額倒是挺彆致。”

見祖母展露了笑容,不再板著一張臉,傅明珠心中一喜,暗想這次可終於讓她扳回一局了。

雖然傅瑩珠趁著她下江南的時候趁虛而入,不知道給祖母灌了什麼**湯,可那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隻要她一回來,嘴巴甜一些,會撒嬌些,祖母斷然沒有冷眼待她的道理。

果然,她才是侯府最得寵的女兒,傅瑩珠想必不是她的對手,隻要她繼續努力多多討祖母歡心,傅瑩珠就彆想再有翻身的餘地。

長得好看又如何,絕處逢生又如何,能逼她一次,就彆想再逼她第二次。

傅明珠方才被傅瑩珠刺痛的心逐漸愈合,重新找回了信心。

“祖母,您看這繡紋。”傅明珠一雙纖纖玉手拿起抹額,比劃著給老夫人瞧,麵上帶著笑容,變得嬌俏又自信,“這是蘇州的繡娘繡的,這種雙麵繡不露針腳,背麵反麵彆無二致,就是繡工最好、最熟練的繡娘,也是需要花費十數日才能繡出來的呢。這壽字繡紋於祖母是最相宜的了,孫女希望祖母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這件禮物傅明珠是花了心思的,自然能說到老夫人的心坎上。

不管是顏色也好,款式也好,都是按著老夫人的喜好來,有沒有用心,一看便知。

老太太果然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拿過來我瞧瞧。”

傅明珠趕緊呈上前去,讓老夫人細細看來。

抹額一入手,便是柔軟無比,質地精良。上麵的壽字繡紋看似簡單,但仔細一看卻極為講究。

蘇繡講究個針眼不覆,針腳不露,這繡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再翻過來反麵一瞧,果然發現抹額的正麵反麵全是一模一樣的繡紋,繡紋針腳細密,配色豔麗,雖是老人常用的“壽”字紋,卻並不是用單一的繡線繡製而成。繡線泛出一股絲綢一樣的光澤,放在陽光底下看,從不同的角度看去,能看出不一樣的顏色和光芒,柔和又豔麗,用色繡工都是極為講究的。

“好好好。”老太太連聲說了三個“好”字,麵上洋溢著喜色。

“早知蘇繡聞名天下,其中又以雙麵繡為之最。隻不過雙麵繡,多為皇家貢品,你尋來這繡娘有心了。”

此刻的老夫人是真開心。

眼瞧著兩個不省心的孫女如今都懂事乖巧,變得可人起來,心情便是舒暢無比。

一個溫柔體貼;一個貼心可人;再也不是之前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狀態了。老夫人心中感動,頗覺舒心。

她一把年紀了,終於感受了一把人倫之樂。

方才在麵對傅堂容時的冷厲神色,終於儘數消散,不再想那個逆子了。

老夫人如此和顏悅色,傅明珠心中更是喜悅,一時間已是眉飛色舞,喜色形於表了,覺得勝利在望。

傅明珠繼續道:“祖母再看,孫女還為您準備了這石榴點翠簪,這鋪子的做工十分不錯,孫女一看就十分喜歡。”

說著,又給老夫人呈上去,一副等著誇獎的模樣。

金色托底的主體簪上,纏繞出石榴花的樣式,上頭點翠羽,瞧之不俗。

然而老夫人一接過就知道,這隻是鎏金的簪子,並非真金,裡頭怕是銀芯,外邊一層鍍金,看上去黃燦燦,但實際上不值什麼錢。

且,這點翠的手藝,本就是為了替代藍寶石才衍生而來的,並非什麼稀罕物件。

有些落魄人家的女子,戴不起這藍寶石,又想好看些,所以才會插上點翠。放在一般人眼裡,這點翠簪約莫是好看的,還很有格調,可老夫人見多識廣,以她看來,這點翠簪,卻並非什麼好看值錢的玩意兒。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

石榴意寓吉祥多子,一般多是用在新婚夫婦的喜被喜服上,討個吉祥的好彩頭。抑或者用在求子的已婚婦女身上,希望添丁,人畜興旺。

“圖必有寓,寓必吉祥”。

老夫人年紀大了之後,信佛,禮佛,對這些用具圖案,就愈發小心,是以,讓她這一把年紀的老人戴這麼一支石榴花簪,著實是……不合適且不得體。

何況,老侯爺已去世多年,老夫人就是要求子,又該上哪兒求子去呢?

這真是亂了套了!

倘若這是仇人送的,老夫人當真要以為對方是來羞辱自己的。

一時間,老夫人的心頭閃過許多思緒,可思及傅明珠方才的用心,又生生忍了下來,唯恐惹了孫女傷心,忍而不發。

罷了,說不定是年紀小,不在意這些東西,犯了錯也難免。有空她得撥個人出來,隱晦地告訴傅明珠她到底犯了什麼錯。

這次是送到她眼前,隻要她不說,還算是無傷大雅,可若是哪天傅明珠往外送禮,也鬨出這樣的笑話,那才叫真的丟人。

隻是老夫人心中到底有點意見了,哪怕是小輩年紀小,犯了錯,陳氏這個作為母親的難道不會把關嗎?

這事要是放出去,在彆人家麵前丟臉,她可丟不起這個人!

陳氏是個已婚的婦人,這種避諱,她應當是知道的才對,怎的——

嗯?陳氏?

老夫人忽然怔住,意識到了什麼。

陳氏是個已婚的婦人,而多年來無子,這麼多年來,沒個侯府增添個一兒半女,想生兒子想瘋了。

老夫人知道,她私底下求了不少生子的偏方,就是為了給傅堂容生個兒子。

這石榴花簪,若是給陳氏用的,正好合適了,她一個老太太湊什麼熱鬨?

老夫人心如明鏡,想明白了這一層,便什麼都懂了。

一想明白,心裡當真是膈應極了。

禮物可以不貴重,但不能如此敷衍。

可以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但不能撿彆人剩下的!

剛剛心底升起的那點對傅明珠的舐犢之情瞬間泯滅了個乾淨,老夫人心中隻餘一腔鬱氣怒火,無處發泄。

嗬,好哇,真是好極了。

一個個以為她老眼昏花,當真以為她好騙,所以上她這兒故弄玄虛,哄騙她來了。

老夫人有種被蒙騙的屈辱感,一雙手的指甲陷進肉裡,差點當場發飆。

一想到這石榴花簪是陳氏用的東西,結果送到她這兒來,她心裡就直犯慪氣、惡心,感覺陳氏是故意要氣死她這個老太婆,好自己熬成婆呢!

瞬間,老夫人的麵色變得難看起來。

隻是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傅明珠並沒有注意到老夫人神色上細微的變化,還為自己終於討了祖母歡心而開心。

像這樣的禮物,她還準備了許多,不怕祖母不喜歡。自己儘心儘力,反觀傅瑩珠什麼也不做,祖母的心定然是偏向她的。

傅明珠還在洋洋自得,不知死活地問:“祖母,不知這石榴花簪,祖母可喜歡?”

老夫人手中拿著這石榴花簪,簡直像拿著一個燙手山芋,扔不是,不扔也不是。

若是讓她的梳妝台上留下這麼一支簪子,隻怕她日後瞧見一日,心情就不舒暢一日。

可這是彆人送的禮,若是當著她們的麵扔掉,回絕掉,那也絕不是老夫人的作風,是極為不體麵的做法。

怎麼處置這簪子,成為棘手的問題。

老夫人眉毛揪起來,一雙瞳孔已經糾結得震動了。

正此時,老夫人聽見身邊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祖母,孫女瞧著這點翠簪成色著實不錯,心裡亦是極為歡欣的,能否割愛讓給孫女?”

是傅瑩珠,是傅瑩珠在說話!

老夫人眉頭一鬆,簡直聽見了天降福音,看見了救苦救難的菩薩般,迫不及待把手中的石榴花簪半扔半遞給傅瑩珠,乾乾笑道:“哈哈,我瞧著這花簪也是極為不錯的,更適應年輕人,適合瑩兒,如此也就賞給你吧。”

如釋重負,心情舒暢,通體舒暢。

老夫人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石榴多子,給一個年老的太太送這麼一支簪子,這是拿著明晃晃的耳光往人的臉上甩啊。

傅瑩珠離老夫人是最近的,原本也沒留意到這點,直到看到老夫人盯著石榴花簪,一臉便秘糾結的樣子,再一思索,不就什麼都想明白了?

考慮到自己是最為心善,最會替人解圍,最會借花獻佛,最會替彆人慷慨的善良女子,傅瑩珠當下出聲替羞憤好麵的老夫人解了圍。

果不其然,這支簪子毫無意外,落到她的手中。

傅瑩珠垂眸看了眼,心想花簪不錯,可惜送錯了人。

她才不管什麼石榴多子能不能戴的問題能。

在傅瑩珠看來,隻要是能當了換錢的簪子,都是好簪子。

“多謝祖母。”傅瑩珠朝老夫人道謝,又轉過頭去,對傅明珠笑盈盈的,“我拿了妹妹的花簪,妹妹不會怪罪吧?”

傅明珠:“……”

這語氣聽起來怎麼就那麼不中聽,怎麼就那麼賤兮兮的呐!

傅明珠臉都綠了。

那是她的簪子!

可是祖母當著她的麵,迫不及待塞到傅瑩珠的手上,這不是劫富濟貧是什麼?!

傅明珠忍受不住,惡狠狠瞪了傅瑩珠一眼,目露凶煞之意。哪想傅瑩珠接觸到她的目光,不僅不惱,反而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傅瑩珠看上去,猶如明珠生暈,十分奪目。

那雙眼睛,是杏眼,卻帶著點鳳眼的弧度。有天真爛漫的少女模樣,也有絲絲動人的風情。

傅明珠曾聽母親說起,傅瑩珠這張臉上,生得最好看的就是這雙眼睛,繼承自她早亡的母親,顧盼生姿,流光溢彩。

如此好看的一雙含情妙目,讓傅明珠心中生出層層嫉妒,氣得麵色通紅。

傅明珠咬咬牙,幾乎要把後牙槽給磨碎了,才能忍住心中的想法。半晌之後,她才從牙縫裡蹦出來一句:“當然。”

送出去的簪子潑出去的水,傅明珠已經沒臉再要回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成為彆人的東西,還有氣發不出來,此時已經委屈得快哭了。

倒是陳氏,此時終於意識到不妥之處,暗暗心驚於沒腦子的傅瑩珠何時變得如此圓滑會說道,又暗恨自己方才過於急切,沒有時間好好打點準備,才犯了這樣的錯。

一時之間,一顆心擰來擰去的難受,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母親,我也為您準備了一些禮物,先看看吧,明珠她年紀尚小,不懂事,千萬彆和她計較。”

傅明珠:“???”

年紀小,不懂事?

她怎麼就不懂事了?

不懂事的,不應該是傅瑩珠嗎?

怎麼開口要禮物的事情做出來,在母親和祖母的眼中,反倒是深明大義的了?

她們瘋了?

傅明珠鼻頭一酸,差點哭出來。

不行,先忍住。

她一定還能再扳回一局,先看看母親怎麼說。

聽了陳氏的話,老夫人隻是從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隻是眼裡的不悅之色尤為明顯。

陳氏乾乾一笑,讓人把她的匣子拿上來,打開一瞧,裡麵躺著一對紫色的玉鐲子。

玉鐲通體瑩潤,通過潤玉的表麵,能看到裡頭的玉種。

種倒是一般般,不過這淡紫的顏色倒是十分少見。

老夫人一眼掃過去,沉默不語。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玉鐲子,便不說話了。

隻不過,既然是陳氏送給她的,那想必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氏目中有些許得意之色,慢悠悠道:“母親,此玉石產自驪山,隻有驪山才有的玉,千裡迢迢運到江南來的。江南富庶,商戶流通得快些,兒媳買著了京城沒有的玩意兒。”

“哦?”老夫人慢悠悠喝口茶,先不搭陳氏這個話茬兒,反而轉過頭去,對著傅瑩珠,隨口問道:“瑩兒可認得這稀罕玩意兒?”

本隻是隨口一問,故意不搭理陳氏,故意要讓她尷尬,哪想忽然被點名的傅瑩珠老老實實道:“認得,水沫玉。”

老夫人:“……”

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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