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眼界太窄,功夫也不深,正)(1 / 2)

見傅瑩珠答應下來,周嬤嬤終於放下了心。

甫一放心,周嬤嬤此時才回過味兒來。

被她帶出去赴宴,這是多少高門貴女們求而不得的好事。

本還以為,會是傅瑩珠求她帶她出去,好方便她解了她的禁足。哪能想到,竟是她自己求著傅瑩珠去赴宴的,這主客怎麼顛倒了呢?

傅瑩珠雖是拒絕了她,但這點非但沒有讓周嬤嬤覺得傅瑩珠有眼不識金鑲玉,反倒讓周嬤嬤心裡更加安穩踏實,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人呢,有時候單純一些、向上爬的心思少一點,反倒越能活出個坦然自在的瀟灑模樣。不用同那些眼界低,自個兒不行也總想把彆人拉下來的小人一樣,機關算儘,到頭來隻是笑話一場。

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沒眼前這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通透。

對傅瑩珠,周嬤嬤是越看越滿意。在傅瑩珠答應之後,她笑容滿麵地說道:“這就對了,此事就這麼說定了。”

“兩日之後,老身便帶你前去六王爺府。”

傅瑩珠點點頭,乖巧應下。

“可是……”

想起傅堂容在離開京城前往江南之際將她禁足在府中的事,傅瑩珠猶豫了。

這陣子,她雖在侯府中過得風生水起,老夫人解除她在祠堂抄經念佛的禁令,可是傅堂容勒令她不得出府的期限還沒過,若是擅自和周嬤嬤出門去赴宴,隻怕回來後,家裡又得大鬨一場,到時候又要往她頭上扣什麼“不聽管教”、“肆意妄為”此類的帽子了。

傅瑩珠道:“父親並未允許我出府……”

還不等傅瑩珠將自己的擔憂訴完,周嬤嬤輕鬆笑道:“此事由老身來打點,你且將自己收拾好,靜待兩日後與老身一同出門便可。”

……

汀蘭院。

陳氏正在做著繡活。

回到京城這短短幾日,陳氏便感到府裡已經變天了,再不能讓她似之前那般,如魚得水。

不曾想從江南回來後,老夫人已經站在了傅瑩珠那邊,這令陳氏生出了濃濃的危機意識。

不問世事的老夫人忽然出山,還擺明了要護傅瑩珠的短,接連給了她臉色瞧,陳氏略感吃力。如今,她隻能抓緊侯府中另外的一個大靠山,才能穩住自己主中饋的權利了。

為此,結為夫妻多年,本已不剩什麼柔情蜜意的陳氏忽然覺悟,想要好好將傅堂容的心給抓住,好讓傅堂容為她說話辦事,不至於讓她獨木難支,艱難抵抗。

有道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陳氏本是想效仿傅瑩珠的手段,學著她給傅堂容做飯,獲取他的歡心的。隻是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沒多久,就被陳氏自己否決了。

一來是傅瑩珠珠玉在前,她若是效仿,如果做出來的飯菜不如傅瑩珠的好,到時候就鬨了笑話。

二來傅堂容是個有名的金舌頭,出了名的挑剔,她又不是真廚子,瘋了才想去討好他的胃。

略略思索過後,陳氏就選擇了另外的方式討好他:那就是她手中正在做的繡活,一件繡著勁竹的寶藍色圓領袍子。

如今剛開春不久,天氣冷熱交替,一陣暖一陣寒,倒春寒的時候也有不少。這個氣節,穿冬天的衣服太厚,穿夏天的衣服太冷,陳氏便想著,要親手為傅堂容做件暖和又不至於太熱的衣服,好體現一番她的勤儉持家、賢良淑德。

勁竹的繡團補子是繡娘繡好的,陳氏不需要費這些功夫,她隻需要把衣服縫起來,就算女工了得,繡活卓絕了。

陳氏一針一線、認認真真地縫著,為了顯示她對傅堂容的關懷,針腳特意縫得綿綿密密,簡直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比給自己做衣服還認真——除了出嫁時的紅蓋頭是自己繡的,陳氏也沒給自己做過衣服。

看著這密密麻麻的針腳,陳氏欣賞著,心間十分得意,暗想著,傅堂容若是知道她的一番心思,定然會感動的。

傅堂容這人,混是混了點,但對家人好歹還有點良心,耳根子也軟,容易聽得進話。隻要自己真心對他好,必定還能讓傅堂容念著她的好,才會為她多多說情。

就在陳氏沉浸的想著事情的時候,門簾子忽然被人嘩得掀開,隻見一個丫鬟快步走進來,急急稟報道:“夫人,有……”

陳氏乍然一驚,抬眸看時,手低的動作沒停,針尖順著她運力的方向,鑽入了她另一隻手的指尖。

頓時鑽心一痛,有血珠從指尖溢出,染了陳氏手中的線與布。

顧不上丫鬟說了什麼,“啊”的一聲,陳氏將針甩開,指尖一陣陣發疼。

也顧不上管自己的傷勢,陳氏慌忙低頭看著被血染臟的布,心下焦急。

好好的一塊綢緞布,被血染成這個樣子,這還怎麼用?

綢緞一般隻有富貴人家才能穿戴得起,除了本身昂貴的價格,其原因之一就是它質地嬌嫩,不易清洗保持,一洗就給洗壞了,好好一匹布,容易給洗成一團細絲來。如此嬌氣的布料,尋常需要在外頭走路,乾活謀生的人家,自然是伺候不起。

要洗麼,隻能用淘米水浸泡,輕輕壓乾水分,亦或者用白麵輕輕洗滌,皂角是用不了的,也不能隨意揉搓,光是外袍的漿洗都需要專門渙衣娘來維護。

如今上頭滴了血,染了臟汙,自然是不能再用了的。她是要給傅堂容送衣服表明心意,又不是要給他臟東西結仇,怎能把染血的衣服送出去?

這匹綢緞還是陳氏特意從江南帶回來的布匹,就等著這種時候,表忠心表衷情用的,哪想居然給壞了!

這半天的功夫白費了不說,關鍵是,這布料貴啊!真的很貴!

想起自己如今囊中如此羞澀,陳氏登時惱得不行,看著那個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丫鬟,眼刀子惡狠狠地像是要把對方剜出幾個窟窿來,罵道:“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今兒個,若是這丫頭說不出個頂破天的大事來,抵不了這布料之仇,當然要她好看。

撲通一聲,那丫鬟跪下磕頭道:“夫人原諒奴婢!”

陳氏平日對身邊這些丫鬟頗為嚴苛,見陳氏傷了手,丫鬟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樣,身體瑟瑟發抖,替自己求情道:“奴婢是有急事稟報,一時心急。”

陳氏壓著心頭怒火,瞪著那個丫鬟,“什麼急事?”

“周嬤嬤來了。”丫鬟的頭磕在地上,不敢抬頭直視陳氏的眼睛,“夫人早前囑咐過,若是有周嬤嬤的消息,要及時告知夫人,奴婢這才不敢怠慢,誰曾想傷到夫人,是奴婢的錯!”

周嬤嬤?

周嬤嬤這幾日雖然一直在府中,但除了給傅瑩珠教授課程,從不主動出門,導致陳氏想找她攀談都找不到合宜的時機。

如今找上門來能有什麼事?

陳氏心中一驚。難道,周嬤嬤是受不了傅瑩珠的愚鈍,回頭想起她女兒的好了?是了,傅瑩珠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老夫人糊塗被蒙騙也就罷了,可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像老夫人一般糊塗,總是為傅瑩珠說話。

陳氏按捺住隱隱上翹的唇角,眸間儘是喜色,一時間也顧不上心疼那件衣服,立刻說道:“快,快去將周嬤嬤請過來。”

見陳氏不再追究她貿然進來稟報的罪過,頭磕在地上的小丫鬟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這才敢抬起頭,連忙掀開簾子,去請周嬤嬤。

不多時,周嬤嬤跟著小丫鬟進來了。

陳氏歡喜道:“不知嬤嬤今日要大駕光臨,我這沒個準備,已經叫丫鬟去煮茶了。煮的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剛剛新鮮采摘的茶葉,是今年的新茶呢!嬤嬤快來嘗嘗鮮,幫我看看,這茶是否買得值了,可花了不少錢呢。”

雖然陳氏沒明說這茶的價值,但態度暗中標明,這茶很貴。

她已經叫丫鬟去請傅明珠了,打的就是用好茶葉將周嬤嬤多留一會兒的主意,讓周嬤嬤與傅明珠見一麵,也好讓周嬤嬤看看,她的女兒比傅瑩珠好上多少!

“茶是好茶,”周嬤嬤淡淡笑了笑,並未飲茶,隻道:“西湖龍井每年的第一爐炒的茶,都是要進宮獻給聖上的。我有幸得了賞,喝過幾次,滋味倒是很不錯的。”

一番話,半點不提值不值,但明裡暗裡在告訴陳氏,你這茶,不是什麼好貨色,因為人家周嬤嬤見識過更好的了。

陳氏的笑容頓時有些僵住,麵色不太好看了。

周嬤嬤並未入座,隻是站著說道:“茶就不飲了,多謝夫人款待,老身此番前來,不會久留,隻是來與夫人商議件事。”

陳氏一看周嬤嬤並不入座,就知道,雖然她泡好了茶,但周嬤嬤並不打算領這個情。

一時間熱起來的心思冷下去幾分,麵色又更難看幾分。

恐怕周嬤嬤並不是為傅明珠來的。

陳氏當即穩住心神,想到,即使不是為傅明珠而來,那說不定,是來告傅瑩珠的狀呢?畢竟她現在是傅瑩珠的嫡母,告狀自然是要告到她這兒來的。

怕周嬤嬤有所顧忌,陳氏先行笑著,試探說道:“周嬤嬤此番前來,可是為了瑩兒?”

周嬤嬤點了點頭。

陳氏笑意盈盈,剛才的不虞儘數斂去,看不出不悅來,此時此刻,她的表情表現,當真當得起一聲賢婦。

隻是……

周嬤嬤心裡隻覺可怕,傅瑩珠好好一個姑娘,在這個後娘手中,名聲壞成這樣,足見麵前這人心思的險惡。

可看外表,陳氏卻是如此的溫柔賢淑,真真是真正殺人不見血的陰毒啊!若非周嬤嬤在宮中早已見識過太多,隻怕也被她騙了去,隻覺得她是個好人了。

周嬤嬤不由得表情肅穆。

見周嬤嬤點頭,又見她的臉色並不好看,陳氏心中簡直大喜過望。

果然是來告傅瑩珠的狀了!

陳氏心中歡喜萬分,表麵卻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瑩兒確實難以管教,這些年來,我為瑩兒操心許多,可她依舊難以管教,恐怕嬤嬤更是為此憂愁。”

周嬤嬤擰起眉頭,心想陳氏還擱這兒給她演一個後母情深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什麼聊齋?

傅瑩珠年紀小,不知道人心險惡,難道她這個半條腿進棺材的老婆子還不懂得嗎?

周嬤嬤直接打斷了陳氏的話,說道:“老身並未憂愁。”

她道:“大姑娘可謂天資聰穎,可惜前些年遇人不淑,被耽誤了許多,好在她玲瓏心竅,頗為好教,有老身在旁教導,想來定會迎頭趕上,更進一步。”

“遇人不淑”四個字一出,陳氏的笑臉便維持不住了。

周嬤嬤懶得同她擺笑臉,見陳氏表情並不爽利,也不做和氣的表麵功夫:“此番來找夫人,隻想對夫人說一件事。”

“大姑娘的禁足該解了。”

周嬤嬤話說得明白,語氣亦是不善,陳氏做表麵功夫的本事再好,此刻也是維持不住和氣的笑臉,嘴角垮了下去。

“尋常人家禁足,十五天足矣,夫人與侯爺遠下江南,恐怕是把大姑娘給忘了,這次禁足,可關了大姑娘數月,恕老身見識短淺,禁足數月的事例,實在是聞所未聞,最嚴苛的主母,也沒有禁足自家孩子幾個月的啊。”

這可是直刺陳氏最在意的軟肋了。

她要賢良淑德的名聲,就斷然不能被人說成是嚴苛的主母,尤其不能被周嬤嬤這種在京中頗有話語權的老嬤嬤這樣點評。若是被周嬤嬤一張嘴傳了出去,比被百人說、千人傳還可怕。

陳氏臉色不由得僵了僵。

她對周嬤嬤有所求,也不敢將關係鬨得太僵,咬了咬牙,正想著要如何應對,又聽周嬤嬤慢悠悠拋出一句問話來,“還是說,夫人原本隻想關大姑娘十幾日,隻是遠下江南,消息不靈便,回來後諸事繁瑣,忘了將大姑娘的禁足解開?”

這可是個好台階啊!周嬤嬤果然是個會做人的妙人。

陳氏微皺著的眉頭鬆開,要請周嬤嬤來教傅明珠的念頭深上了三分。如此會做人會做事的老嬤嬤,隻要在她女兒用上對傅瑩珠的一半心思,她的女兒定然學的比傅瑩珠更加優秀。

她立刻笑著應道:“是了,這廂回來,侯爺生了場小病,我忙得焦頭爛額,竟然把瑩兒的事給忘了。”

她一副心疼的表情,“可憐我瑩兒受苦了,我們從江南回來,瑩兒改變頗多,許是這麼久的禁足讓她嘗到了痛,也多虧了周嬤嬤的教導了。”

陳氏一番話,倒是給她禁足傅瑩珠這麼多日找到了合理的理由,這要真說出去,以傅瑩珠現在名聲之狼藉,恐怕京城裡的人還會覺得陳氏罰得好罰得對。

周嬤嬤心裡冷哼了幾聲,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後娘,大姑娘受的苦才變多的!

真當她給她台階是對她客氣呢?不過是看透了這人極其注重她自己的名聲,借著這點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

此人有幾分心機也有小聰明,可也是真的蠢。

眼界太窄,功夫也不深。

正所謂的,又蠢又壞。

周嬤嬤皮笑肉不笑,要了句準話:“那大姑娘的禁足,到今日便算是結束了?”

陳氏還在演她那心疼女兒的苦情戲,一副心疼傅瑩珠心疼極了的模樣,狠狠點了點頭。

正說著,送茶的小丫鬟來了。

陳氏收起苦情戲,立刻招呼著要留周嬤嬤的人。

“嬤嬤嘗嘗這茶水吧,也許我買的這茶,和貢品有所不同呢?我手底下的丫頭點茶功夫不錯的。”陳氏端了一杯茶來,看了一眼,故作陶醉的誇讚:“湯色碧綠,湯中清瑩,聞之有香,甘醇而鮮,是好茶啊。若是嬤嬤喜歡,我讓丫頭給你包一斤回去。”

隻要周嬤嬤再給她一次機會,能把人留下來,她就還有彆的本事讓周嬤嬤鬆口。

陳氏這次可是真的下上了血本,西湖龍井是貢品這誰人不知?是以這茶葉,她好生收藏了起來,連傅堂容都舍不得給喝。

周嬤嬤以前喝過又如何?如今她已經出宮,想喝也喝不上了。

隻需要拖著她一點時間,等傅明珠假裝巧合地過來,與周嬤嬤見上一麵,能得到一兩句指點,她娘倆私底下再琢磨琢磨,這茶葉也算發揮了最大用處。

可周嬤嬤是什麼人?一個大半輩子的人精,哪兒能不知道陳氏打的什麼主意?這是想用好處收買人心呢。

此時若是拿了陳氏的情,自掉身價事小,晚節不保事大。

聞著茶葉的清香,周嬤嬤卻是看也不看,直接告辭,帶著好消息,找傅瑩珠去了。

陳氏:“……”

媚眼拋給瞎子看了,這周嬤嬤竟是如此的臭脾氣,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氏氣得哆嗦,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等到傅明珠匆匆趕來,廳中早就不見了周嬤嬤的身影,隻有陳氏留在原地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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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瑩珠這邊。

得知終於不用再被禁足,青桃簡直像過了年一般開心。

恨不得讓紫葡萄翻出最好看的首飾與頭麵,好好將傅瑩珠妝點上一番,叫外麵的人看看她家姑娘漂亮大方的模樣。

隻是,傅瑩珠這裡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實在太少了。

找來找去,最拿得出手的那件,便是周嬤嬤初到侯府去迎接她時穿的那套。

青桃可是頭疼極了,倒是傅瑩珠,對穿戴的事一點兒煩惱都不掛在心上。

這遭去六王爺府赴宴,周嬤嬤說了,讓她如在侯府中一樣表現便行,不必多費心思,費得心思越多,反倒容易緊張,隻怕是得不償失,想要什麼,偏得不到什麼。